清代翰林赵执信为润笔费所作讽刺诗《索纸行》【1】

君不见相如病免过临邛，人前车骑犹雍容。 【2】

程卓何知重文士，偶缘令客来趋风。 【3】

丈夫无财亦无势，枚马重生不能一钱值。【4】

剩将书札动交游，落落明珠暗中弃。 【5】

多生宿垢根尘现，老以虚名殉笔砚。 【6】

临池却忆永浮屠，一字时人输五万。 【7】

近来不拟徒挥毫，微润聊且慰啼号。 【8】

眼中吴儿讵得尔，日日门前空索纸。 【9】

穷交旧识理则然，金穴铜山情最鄙。 【10】

公等不以财事人，才人何苦虚辛勤。 【11】

金帛与文字，分不两相亲。 【12】

文星敛光避钱神，烟霄失据粪壤尊。 【13】

胡为乎，长卿四壁羞文君，千金万里来长门。【14】 

寥寥一赋狗监闻，天子飘飘欲淩云。 【15】

同时在廷无比伦，赤车驰檄声雷奔。 【16】

富人匍伏献笑颦，姓氏反赖相如存。 【17】

我今卜居迫荒村，鹑衣鱼釜三寒暄。 【18】

所与往还惟贱贫，一彼一此枭鸾分。 【19】

吟诗作字强缤纷，讥评赏誉皆狂昏。 【20】

逝将归去北海滨，退笔瘗向青山根。 【21】

南望但见波沄沄，此中墨沈千秋新，公等龊龊何足云。【22】

【注】这首七言歌行，写作者晚年寄居苏州，生活穷困，不得已靠卖字维持生活。他经常遇到一些混充风雅，悭吝成性的市侩来纠缠他写字。作品对这些庸俗市侩进行了有力的鞭挞，强调划清文士与市侩的界线。它表现了作者憎恶庸俗的思想感情。

1，索纸：索取写了字的纸，即要求人写字或写应酬文章。

2，相如：西汉时期的辞赋家司马相如。病免：因病免去官职。赵执信借指自己的遭遇。人前车骑犹雍容：赵执信与司马相如一样虽然罢官了，但与文人好友往来不断。

3，程卓何知重文士：来拜访的人中，也不乏像司马相如身边的富人卓王孙、程郑趋风巴结，令人讨厌的家伙。

4，枚马：枚乘与司马相如，他们都是西汉著名赋家，但无权无势，其才华不值钱。

5，剩将书札动交游：靠书信来结交朋友，难免让诗人心中充满惆怅。

6，多生宿垢根尘现：人的嗜好欲望难以泯灭，诗人到了老年致力于书法研究，以生命殉于笔墨之间，也是为了自己的爱好与虚名。

7，临池却忆永浮屠：临池书写，以古代书法家智永和尚为榜样，同时想起，他的一个字能值钱五万。

8，近来不拟徒挥毫：近来有了不能白白给人写字不要报酬的想法。微润聊且慰啼号。适当收点润笔费，以接济家庭生活开支。

9，眼中吴儿讵得尔：岂料苏州当地一些市侩，不出润笔费，天天来索要书法作品。

10，穷交旧识理则然：若是穷朋友、老相识，不收他们的润笔费，原在情理之中；那些家财万贯，金穴铜山的富人也想来占便宜，白来索纸不出钱，实在卑鄙。

11，公等不以财事人：你们这些富人不想花钱白要我的字，才人我何苦与你们虚情假意。

12，金帛与文字，分不两相亲：金帛，指富人的财物。文字，指诗人的诗文书法。分：两码事，没有交集。

13，文星敛光避钱神：文曲星，文士。收取文人的光亮，避开富人钱神。不为富人白服务、长脸。粪壤，指富人们。

14，胡为乎，长卿四壁羞文君：为什么司马相如（字长卿）原来很穷，遭到卓文君家里的羞辱，后来司马相如为陈皇后作《长门赋》，得以宠幸，司马相如亦富贵起来。说明文人的才华比富人的财富更重要。

15，寥寥一赋狗监闻：寥寥，稀少。狗监：管理天子猎犬的官职。此句是说司马相如的一篇《子虚赋》让天子闻知，天子高兴地飘飘欲淩云。

16，同时在廷无比伦：描写司马相如被朝廷赏识的事情。

17，富人匍伏献笑颦：司马相如出名后，富人们都来献殷勤。

18，我今卜居迫荒村：赵执信在苏州寄居的金鹅馆迫近荒村。鹑衣鱼釜三寒暄：生活拮据，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19，所与往还惟贱贫，一彼一此枭鸾分：与司马相如比较，我是卑贱的鸱枭，相如是高贵的鸾凤。

20，吟诗作字强缤纷：诗人嘲笑自己逞强。

21，逝将归去北海滨：诗人决心回到家乡，不再以写字为生。

22，南望但见波沄沄：沄沄，水转流的样子。墨沈：墨迹。诗人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而鄙视那些没文化的富人。

【诗文原载赵蔚芝、刘聿鑫选注的《赵执信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