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岛湖到天目山，要在浙西山区各种曲折路段盘旋。我们查看地图，发现可以从05省道到分水，经由16省道至於潜，然后到天目山。地图上16省道标志很明显，上路走了一段来去两车道的新修道路后，才发现这前行的是一条泥泞小道，沿着天目溪而蜿蜒向北，进入莽莽苍苍中。一路上大雨瓢泼，风景如画，两种心情交织，焦虑并愉悦着。不断遇到塌方和修整路段，在崎岖、颠簸中，别有一番趣味。树木苍郁，新雨后，空气宜人。

不到一百公里路程，我开了两个多小时。

从於潜转入藻溪至天目山的藻天线是一条坦途，路况非常好。到老庵方向开上盘山道。盘山道前段较宽敞，真上山就狭窄了。乔妈坐在后排，紧张得不断低声说小心小心慢点慢点。真正考验是又转入更小的坡道后，爬完友松山庄那小段黄泥石子路，面对一个小Ｓ型急弯，有三十多度的陡坡。我们毕加索轴距长，掌握不好的话，一把方向盘总打不上去，要在这样陡弯路段作倒车移位动作一两次才能把车头倒好。坡太陡，倒车容易溜，非常不容易。乔妈和乔乔坐在在后排一声不吭。等上到山庄后，她们从车里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

后来习惯了这个S弯道，从火山大石谷返回，我一把就打得正正好，上了两个急弯，感觉非常刺激，非常爽。

在友松山庄跟我的硕士生导师王晓玉教授以及师公黄源深教授一家聚会聊天，这倒是非常惬意之事。这次我们运气超好，竟能品尝到其美食家儿子黄飞珏下山采购的真正野味：石鸡、石板鱼、野鸡。我家全都是俗人，不能媚雅，对红烧肉和草鸡兴趣一直不减。

友松山庄的草鸡养在后山的竹林里。雨后嗞嗞拱出来的春笋之间，几十只草鸡在自由地啄食。自由是假象，我们这些披着人皮的黄鼠狼看得垂涎三尺。

乔乔最喜欢在山坡上挖竹笋。她是首长级的，挥镐两下，震着了手掌，发现这貌似简单的活计比较困难，就把镐递给了乔妈。乔妈也是四体不勤者，她继续挥镐，刨了一根春笋，累得满头大汗，但非常有成就感。第二根，她就无论如何也刨不出来了，只能我出马。这根春笋长在碎石和盘根错节间，要把它完整地挖出来确非易事。山庄老板娘亲自指导，说要三面刨开，探明笋根方向，然后下镐，带着笋根把它整个挖出来。我自己挖了三根，也感觉有些体力不济。果然是秀才挖笋，一个小时都不成啊。

这些春笋非常娇嫩，煮熟清炒，味道爽脆，无渣，天然健康，减肥第一选择。

在山溪上，友松山庄砌起了一个小潭塘。雨后水量大，可在潭边玩水。乔乔撩着玩，小手浸在潭里，好像春笋样娇嫩。她突然发现有两只鸭蛋躺在水底石头上，洁白滋润如玉石。

“爸爸，你看看，你看，那是什么？”乔乔非常激动。

“那是鸭蛋。”

“哇，我还以为是石头呢。”乔乔说，“爸爸，我能捞起一个吗？”

“这个得问阿姨了。”我说。

“阿姨，我能捞一个鸭蛋吗？”乔乔问，“我会非常小心，非常小心，不会打破蛋壳，让小鸭子受到惊吓的。”

“这两个鸭蛋没有小鸭子，”老板娘说，“晚上，我炒松菇给你吃，很鲜。”

“但是，”乔乔说，“还得问问鸭子妈妈。”

鸭妈妈浮在水潭另一边，承受潺湲山溪，慢悠悠地、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待着，有如一位深思熟虑的哲人。水潭另一边是高大的竹子，间杂在其间有粗大的竹笋。更高处，并没有路。老板娘说攀上去可以一直去到西天目山，再翻过去，就是安吉。这趟路程大概要六七个小时。她说，偶尔会有些登山爱好者来这里上山去安吉。我听了悠然向往，但作为著名的行动矮子，我只是通过脑袋里的玄思妙想来完成虚拟的登山之旅。可以想见，这样非开发的行走极其艰难，最好有熟悉路径的山民引路，也最好有些饮水等类型的登山准备。我们体力本来就普通，如果准备不足，那是自讨苦吃。

虽悠然向往，但是我们很淡定，根本不行动。我眺望着陡直的山坡，只见粗大的竹子一路高上去，遮天蔽日，细碎的阳光不成样子地泄露下来，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游丝。但这样的阳光也是好的，光亮，还不扰人。

我长期缺乏锻炼，这么劳累的七八个小时的路程，肯定坚持不下来的。

后来去火山大石谷等地，我发现用碧玉来形容天目山的山泉是最恰当不过了。火山大峡谷里的山泉水，一汪一汪的，清澈透亮，沁人心脾。潭里显出来的就是那种碧玉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质，甚至连飘在上面的灰尘都不忍心落下来——如果这澄澈的空气中真的有灰尘的话。这里的空气和友松山庄、天目山等地的空气，都一例的清冽，干净，滋润肺腑。肺里残存的那些城市尘埃和废气在这里被清洗过了一般。天然的食品、纯净的空气、碧玉的山泉，我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

火山大石谷里，有一处矿泉水汨汨涌出。其味甘甜、其质纯净，回味齿颊，令人难忘。我一口气就喝了两瓶五百毫升的量，感觉自己像一个水桶，水在肚子里晃动。

天目山上一个值得反复流连的地方。我们不是特意去逛什么风景名胜，而是在这里休憩，把自己的身体运转速度放慢。

在这样一个速度飞转，人人头晕脑涨的世界，让自己慢下来，是一件艰难的事情。然而，我相信，放慢，才能在我们的人生中，看到一幅幅本来飞矢般流逝的美景。那种走马观花，尽量占有的旅游，我不感兴趣，我喜欢这种慢的感觉。

很多美好的感受，都在人生的慢慢路途中，才能甘甜地回味。

2006年5月9日初稿

2012年9月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