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室导语】

近年来，语文教材的编写，几乎是有一点动作就牵动社会大众的神经。毕竟，语文是母语，几乎每个人都有丰富的个人体验。在针对现行语文教学的质疑声中，作家叶开有自己的思考。他是《收获》杂志的编审、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有专著《对抗语文》，为语文教育挑刺。

【配音】

叶开，原名廖增湖，43岁，作家，华东师范大学文学博士，《收获》杂志社副编审，曾出版长篇小说《口干舌燥》和《我的八叔传》。在辅导12岁的女儿学习的过程中，叶开陆续发现语文教育当中存在一些值得商讨的地方。从2009年始，叶开在《语文教学与研究》上陆续发表了12篇专栏文章，从教材选文、编写以及评价体系等方面剖析语文教材和语文教育的现状。去年又出版新书，集中阐述了“语文是什么”，如何才能“悦读美好”，书名就叫《对抗语文》。

【同期】

记者：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呢？

叶开：因为语文对我们这个学生，下一代的孩子，伤害太大了。这个伤害而且是远远没有被我们的教育界，我们的社会深刻地认识到。

记者：您还说过这个小学课本比三聚氰胺奶粉的影响还要更深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比喻呢？

叶开：实际上就是说一旦我们大量的就是比较糟糕的文章，学生要反复地去阅读的话，实际上它就丧失了对基本的美，对基本的好，对这种优质作品的一种鉴别力，这其实跟我们身体吸收奶粉，吸收其他营养是一样的。

记者：体现在哪些方面，您觉得哪些部分是被破坏掉的？

叶开：从其他地方选来的，一些相当不错的作品，在选入教材的时候遭到篡改；二是剽窃，把原作者的名字都去掉了。

【配音】

叶开以《鸟的天堂》为例，向我们指出了小学语文教材与原著内容不相一致的现象。

【同期】

叶开：我就看到各个版本的选文篡改，删减，而且是很多的篡改删减都是非常的可笑，没有任何道理。

【配音】【加字幕，说明版本】

这是著名作家巴金的一篇游记，被收入教材后，原文中“阳光照耀在水面，在树梢，一切都变得更加明亮了”被改成了“阳光照耀在水面，在树梢，一切都显得更加光明了”。对此，叶开表示难以理解与认同。

【同期】

叶开：这作为一篇游记来讲，明亮是对这一天的，这个情景的一个准确的描述，作家所看到的，而光明呢，是某种情感，某种思想的一个表现，这个完全不符合当下他所看到的这样的一个情景。

【配音】

此外，另一位文坛巨匠朱自清的著作也难逃被“涂鸦”的厄运。其代表作《荷塘月色》，将点缀于荷叶之间的白花比喻为“刚出浴的美人”，采莲的少女荡舟出湖，原来不是“载歌载舞”而是唱着艳歌去的，“妖童媛女，荡舟心许”，这些细节也一度被修改或删却。

叶开认为，删改原著抽取了文字原有的养分，而刻板的标准化测试，对孩子接受语文教育的兴趣夜游负面影响。

【同期】

叶开：我们目前的标准化测试以及我们没完没了的各类考试，事实上是相当严重地伤害了学生对语文的兴趣，和他们阅读的积极性。

记者：之前中青报的一篇文章是被选作作高考题，结果作者本人在去做这道高考题时只对了一道选择题，只拿到一分，然后其他题全错，

叶开：很多评论家会就着某个作家的作品他可能去具体的评价，但是不一定是作家想的，这个作为一个文化现象，作为一个文学研究是可以的，但是作为课文，作为一个标准答案来讲，你就不能把它框定在一个想当然的一个标准答案里，尤其是教材上的一个文艺性的作品，你命题者一定要说这个作者是这样想，这个我觉得他已经是严重的过度阐释。

【配音】

女儿乔乔曾经遇到这样一个问题：“三国里谁最有智慧?”女儿觉得答案应该是“孔明和庞统”。叶开看了很开心，觉得“孩子是真看明白了”，但是老师却给了一个大红叉，因为标准答案是“诸葛亮”，写“孔明”都算错。

叶开说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解释“邂逅”，女儿答“不期而遇”是错的，因为标准答案是“偶然遇见”。经过记者查阅，“不期而遇”是可以用来解释“邂逅”的。

【同期】

叶开：写出一个表示高兴的词语，它的结构应该是“ABAB”，你脑袋一听到这个词你都傻掉了，一个表示高兴的“ABAB”，这个是完全违背了语言基本逻辑和规律的，你如果是要小孩去学习这个词，那你应该把它放在一个文章里，比方说在这一段文章里，这样的一个词你怎么理解它？就好像我们把鱼放在活水里去看它，它是个整体的，是有生命的美，语言其实就是有生命的。

【配 音】

在叶开家中，我们见到了与叶开同为文学博士的妻子和女儿乔乔，因为特立独行又低调的性格，乔乔不愿面对镜头，为了表示友好，小姑娘还是大度地打开书房的门。

【实 况】

叶开：我跟女儿一起合作，就是准备写一个三部曲，《幻想三部曲》的小说。

记者：所以说您创作这一部小说，创作这几个人物是跟您女儿的一个互动？

叶开：一个互动，至于具体创作出来的作品怎么样，已经是次要的了，并不是说我们觉得不重要，而是次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个互动过程中，相互彼此开掘想象力，彼此相互学习。

记者：向您女儿学到了什么东西？

叶开：想象力，我觉得她有一种像我们成年人已经固步自封之外的那些天地被她打开了，而我们常常会被一些逻辑推演的东西，被我们原来的认识所局限，它不是给你推开的，而是把你收住了，但小孩帮你打开了这扇窗。

记者：孩子的想象力其实是远远超过我们

叶开：美国的苏斯博士，他说，成年人都是一些变坏了的孩子，

记者：变坏了的孩子

叶开：我们要尽量要把孩子优秀的部分，把他们的想象力，把他美好的心智，保存得更多，那我觉得这是教育的一个相当重要课题。

【实 况】

叶开：我一直在推荐的哈利波特，这本书已经被她翻烂了。为什么我推荐它呢，不是说除了《哈利波特》没别的书，而是因为在目前我们一个信息化的时代，网络时代，孩子的兴趣太多，孩子很难集中这个注意力，它呢，因为故事特别精彩，而是符合小孩这种心态，所以容易把小孩阅读兴趣给调起来，习惯之后他就会读其他更好的书。

比方这个《丛林故事》是1907年英国诺贝尔奖获得者吉布林的小说，这本书是经典作品，非常棒，我从头到尾给我女儿读了好多遍，就是朗读的，她趴在这里睡觉，我就在这里给她读，每天都读。

记者：睡觉之前？

叶开：睡觉之前，她就躺在这里给我说：“爸爸，给我读一下”，我就给她拿出来读，这是货真价实读的，从头读到底。

记者：这么有耐心的父亲现在很少了。

叶开：很少了，就是很少，但我觉得有些父亲如果有时间，我建议他们学习一下我，这种读呢，不仅是学习文学作品，而且是孩子和你父亲的一种交流的方式。

记者：郑渊洁的童话您会给她看吗？

叶开：我不会

记者：为什么呢？

叶开：有更多更好的作品

【配 音】

叶开认为必须通过有效的阅读，让孩子的心灵健康成长，让他们从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中汲取甘泉获得滋润，就像水土需要涵养，就像湿地需要涵养一样，小树苗也需要逐步培育，才能慢慢涵养成健康挺拔的大树。

【同 期】

记者：您之前也说过自己的女儿可以读懂这些名著，那您心目中的读懂应该怎么解释？

叶开：小孩，在他的初始阶段，应该以大量阅读为主，不要给他设定某种成年人，或者教师视角下的理解的一个准则，而且人文性的学科它的理解的准则，有敏感的，有直接的因素在里面，我们成年人可能更多的是把直接的因素给去掉了，而把理性的逻辑的因素给强行灌输给小读者。

记者：您把语文教育比作是一种美的教育。

叶开：美是其中一个重大的功能，但是目前语文是不把美当作其中的一个核心价值成分，但我在很多讲座里面我跟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教师都在交流，我是说我其实更希望把美贯穿在从小学开始，甚至从幼儿园开始各个阶段，美要从小做起，而且美是现实生活，它不是一个抽象的东西，所以我们中国的美的教育和熏陶是远远不够的。

记者：包括您写的《对抗语文》我总结说，请大家不要破坏语言原本的美。

叶开：语言不能量化，文学作品不能量化，句子不能量化，这呢就使得很多非专业的人士，以为他们可以用简单的粗暴的办法来对语文进行量化，但恰恰是同样的，比方说我们汉字常用的2500到3000个字，每个人都认识的3000个字，但是为什么有一些作家会写出非常美的作品来，有些作家会写的很差的作品呢？为什么我们孩子的作文会写得那么枯燥乏味而那么无趣呢？深层的原因就是包括很多文化修养啦，包括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啦，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记者：女儿的语文成绩怎么样？

叶开：有一个教师纠正我，他说你不要说你女儿的语文成绩不好，而是说考试的卷面成绩不是最高。从我个人的实践来讲，我觉得有大量的阅读之后，如果孩子在十五六岁她能够做一些妥协，稍微适应一下考试的陈规陋习，她分数还是会考高的，所以这一点我是给家长打气，就是说当你有海量的阅读、相当多的阅读的话，你实际上最终即便在应付高考的时候，你成绩也会拔尖。

记者：您刚才提到一个词是妥协？

叶开：所有的对抗都包含着妥协，妥协就意味着要照顾彼此双方的利益和认同彼此双方的真知灼见，而不是说一定要把对方打死，一定要非此即彼。

【配 音】

目前，叶开又在计划就小学、中学、高考作文评分标准及体系书写系列文章，他也期待自己的女儿能在有了足够多的积淀之后，适应现行的考试制度，获得优异的成绩。在家中，女儿书写的甲骨文让他叹为观止，书法不错的他竟然如何都画不出那上古人笔下栩栩如生的象形文字，这点让他赞叹，更让他坚定了保护这种纯真美的决心。

在他的《对抗语文》中，有这样一段细腻温情的描述，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阅读一本书，就是与一个奇妙世界的相遇。但是，人不能成为书的奴隶，也不能让自己的脑子被别人当做跑马场。”

【现场出镜】

在采访当中，叶开反复提到了，无论是文字还是阅读，都应该是愉悦的、倾心的、自由自在的。这点生活亦如此，成长亦如此。对抗语文，他在振臂疾呼，也在向生活妥协，在对抗和妥协这样的标签背后，你能看到的是一颗对于美孜孜追求的内心，停下脚步，审视自我，追求本真，这或许是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的。

【导 后】

叶开这个笔名，取自古龙小说，是个放浪不羁武功高强的侠客，用的是小李飞刀。在武侠的世界里，古龙对小李飞刀的描写是：“这种刀的力量是爱，不是恨”，这似乎恰好暗合了现实中的作家叶开。他以笔为飞刀，掷向语文，朋友说，这肯定是出于对孩子的爱。

叶开要对抗的不是语文，而是对抗美感和创造力不足的教育环境，还给孩子一个美好纯净的童年。

湖南卫视“新闻当事人”链接：http://211.151.129.180/clip-201202-51-2510-230912-24204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