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教育生态:从“内卷”到“共生”的理性回归
(2025-11-17 11:4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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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教育生态:从“内卷”到“共生”的理性回归
引言:教育人的自我博弈
在一次办公室的闲聊中,有位老师感叹道:“教育人何必为难教育人?”这句话虽轻,却道出了当下教育场域中一种普遍而隐晦的困境。我们身处教育系统之中,却常常不自觉地成为彼此的“对手”,甚至“敌人”。这种“教育人之间的为难”,不仅消耗着教师群体的精神能量,也在无形中扭曲了教育的本质,使教育沦为一场无休止的竞争游戏。
本文试图从教育内部的“内卷”现象出发,剖析其背后的制度诱因、文化心理与行为逻辑,探讨教育人如何在自我与他者、个体与系统、理想与现实之间,找到一条回归教育本真的路径。
一、教育“内卷”的微观图景:谁是“卷王”
“卷王”一词,虽带调侃,却精准地捕捉了教育场域中一类典型人物:他们以极高的时间投入、极强的控制欲、对分数的极致追求,成为教育系统中的“标杆人物”。他们往往被管理者视为“模范教师”,被同行视为“难以合作的对手”,被学生视为“不敢反抗的权威”。
1. “卷王”的行为特征
时间侵占无边界:从课堂到课后,从工作日到周末,他们不断挤压学生的时间,甚至侵占家庭生活空间。
学科本位主义:将本学科视为唯一重要,忽视学生整体发展与跨学科整合。
评价标准单一:以分数、排名、升学率为唯一价值尺度,忽视学生的情感、兴趣与个性发展。
2. “卷王”的心理机制
焦虑驱动:对自身职业价值的不确定,转化为对成绩的过度依赖。
竞争成瘾:在“战胜他人”中获得存在感与成就感。
体制依附:依赖现行评价体系获取资源与认可,缺乏批判性反思。
二、教育“内卷”的系统性根源:谁在推动“卷”?
“卷王”并非孤立的个体现象,而是教育系统结构性问题的集中体现。其背后是一整套制度逻辑与文化氛围的共谋。
1. 评价体系的“分数崇拜”
当前教育评价体系仍以“分数”为核心,从学校排名到教师绩效,从学生升学率到区域教育形象,无一不在强化“分数决定论”。这种单一维度的评价机制,倒逼教育者不断“加码”,形成“你不卷,就被卷”的恶性循环。
2. 管理者的“绩效导向”
教育管理者在面对上级考核与社会期待时,往往选择“短平快”的策略:鼓励“卷王”、推崇“刷题”、强化“应试”。他们虽口头上倡导“素质教育”,行动上却仍在“分数战场”上冲锋陷阵。
3. 命题机制的“难度竞赛”
“卷王”往往成为命题人,他们在命题中倾向于设置“偏、难、怪”题目,以彰显“专业水平”。这种命题风格不仅加剧了学生的学业负担,也推动了整个区域的“难度升级”,形成“越难越卷,越卷越难”的闭环。
三、教育“内卷”的代价:谁在承受“难”?
“卷”并非无代价的竞争,其后果由教育系统中的每一个参与者共同承担。
1. 学生身心耗竭
在“卷王”式教育下,学生成为“刷题机器”,失去对知识的好奇与对生活的热情。心理问题低龄化、普遍化,已成为不容忽视的教育危机。
2. 教师职业异化
教师从“育人者”沦为“分数生产者”,职业尊严与教育理想在无休止的竞争中逐渐消磨。同事关系紧张,合作文化缺失,团队精神瓦解。
3. 教育生态失衡
学校成为“竞技场”,教育失去其应有的温情与人文关怀。家庭被卷入教育军备竞赛,亲子关系紧张,社会焦虑蔓延。
四、教育“共生”的可能:如何走出“卷”的陷阱?
要打破“教育人为难教育人”的怪圈,必须从理念、制度与文化三个层面推动系统性变革。
1. 理念重构:从“竞争”到“共生”
回归教育本质:教育不是零和游戏,而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是共同成长的旅程。这意味着教育评价的成功标准,应从“培养了多少高分学生”转向“成就了多少健全发展的生命”。例如,芬兰教育体系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其将“平等”和“幸福”置于“竞争”之上,信任教师、减少标准化测试,鼓励学生基于兴趣和终身学习能力的发展。
重建教师身份:教师不是“分数战士”,而是“成长陪伴者”“学习设计者”“生命点亮者”。这要求教师的专业发展,从钻研“如何考倒学生”转向研究“如何激发学生”。例如,北京十一学校等教育改革先锋,通过构建学科教室、实施走班选课,将教师从统一的“讲课者”转变为个性化的“导师”,其核心工作是诊断学生的学习需求、设计适切的学习路径,师生关系从管理与被管理,转变为共同探索的伙伴。
2. 制度优化:从“控制”到“赋能”
多元评价体系:建立以学生发展为核心、涵盖学业、情感、社会性等多维度的评价机制。具体而言,可以引入:
学生成长档案袋:记录学生从入学到毕业的完整成长轨迹,包括代表性作业、项目成果、社会实践证明、自我反思与同伴评价、关键性事件的记录等,全面展现其知识、能力与品格的变化。
表现性评价:通过演讲、辩论、项目设计、实验操作、艺术作品创作等方式,评估学生在真实情境中应用知识、解决问题的综合素养。例如,上海的部分小学在低年级取消期末笔试,代之以“游园会”式的综合素养测评,学生在游戏中完成语言表达、逻辑思维、团队协作等多项任务的挑战。
增值性评价:关注学生在原有基础上的进步幅度,而非仅仅关注绝对分数和排名,这有助于激励所有层次的学生和教师,特别是那些在生源上不占优势的学校。
教师专业共同体:推动跨学科协作、教研共享、课程共建,打破“单打独斗”的封闭模式。
案例:项目式学习(PBL)的协同教学。例如,一所中学要开展“城市水资源调查”项目,这需要生物老师讲解水体生态、化学老师分析水质指标、地理老师研究水资源分布、语文老师指导调查报告撰写、政治老师引导学生思考公共政策。在此过程中,教师们组成项目组,共同备课、协同授课、联合评价。这不仅能产出高质量的学习成果,更在根本上瓦解了“卷王”赖以生存的“学科壁垒”和“时间独占”,迫使教师从“孤狼”变为“群雁”。
制度保障:学校需在排课、绩效计算上为这种协作提供支持,例如设立“协作课时”,将团队项目成果纳入教师评价体系。
命题机制改革:强调基础性、综合性、应用性,杜绝“偏难怪”题目,回归课程标准与育人目标。
具体措施:
建立命题人员遴选与培训制度:命题人不应仅是“教学成绩优异者”,更应是深刻理解课程标准、具备科学测量学知识、富有教育情怀的教师。需进行定期培训,强调命题的导向性,即引导教学回归教材、回归主干知识、回归能力素养。
实施试题难度与区分度的科学监控:每次大考后,应由专业机构或教研组对试题进行量化分析,对难度失控、区分度不佳、存在“偏难怪”倾向的题目进行标注,并建立反馈机制,防止其再次出现。
推广开放性试题:增加没有标准答案、鼓励多元思维的开放性、探究性试题。例如,历史考题可以问:“如果某某历史事件没有发生,后续的历史进程可能会如何演变?请陈述你的理由。”这类题目考察的是学生的史料实证、历史解释等核心素养,无法通过机械刷题准备,能有效抑制“题海战术”。
3. 文化重建:从“焦虑”到“信任”
管理者引领:教育管理者应成为“文化建筑师”,倡导合作、包容、理性的教育氛围。
案例:某区教育局局长明令禁止任何形式的学校、班级、教师成绩排名和公开通报,将督导评估的重点放在“课程开设是否齐全”“学生睡眠时间是否保障”“师生关系是否和谐”“教师专业发展活动质量”等过程性指标上。起初有校长担忧教学质量会下滑,但几年后,该区的中高考成绩并未下降,反而因为师生心态更健康、学习更主动,在高端能力表现上有了突破。这位局长说:“我的任务不是制造焦虑,而是为大家创造一个安心育人、静心读书的环境。”
家校社协同:构建支持性教育环境,让教育回归生活、回归人性、回归未来。
具体做法:
学校主动沟通:通过家长会、工作坊、开放日等形式,向家长传递科学的教育理念,解释多元评价的价值,分享学生全面发展的成功案例,帮助家长减轻焦虑,成为学校教育的“同盟军”而非“加压者”。
社区资源引入:与博物馆、科技馆、企业、大学、非营利组织合作,开发丰富的实践课程和研学活动,让学生看到知识在真实世界中的应用,理解学习的意义远不止于分数。例如,成都某中学与当地杜甫草堂合作,开发“行走的语文课”,学生在草堂实地感受、研究、创作,其收获远非教室内的文本分析可比。
捍卫休息权:明确划定作业时限,保障学生的周末和假期,鼓励学生参与家务劳动、体育锻炼、艺术欣赏和纯粹的社交娱乐。这需要学校、家庭乃至整个社会形成共识:休息不是学习的对立面,而是高效学习和健康成长的必需品。
五、结语:教育人的自我救赎
“教育人何必为难教育人?”这句感叹,既是对现实的无奈,也是对未来的呼唤。教育的真正敌人,从来不是同行,而是我们内心的恐惧、制度的桎梏与文化的偏见。
“卷王”本身也是不完善体系的受害者与产物。他们中的许多人,最初也怀揣教育理想,却在系统的压力下逐渐异化。因此,批判“卷”的行为,更需要同情并致力于改变催生这种行为的环境。
如果我们能放下“卷”的执念,回归教育的初心;如果我们能打破“分”的魔咒,重建教育的价值;如果我们能从“对手”走向“伙伴”,从“竞争”走向“共生”——那么,教育才能真正成为点亮生命、温暖人心的力量。这并非乌托邦,在那些已经勇敢地迈出改革步伐的学校与区域,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里的教师,脸上有从容而非焦灼;那里的学生,眼中有光而非倦怠。
歌德在《浮士德》中写道:“谁若不断努力,我们就能拯救他。”教育的拯救,不在于“战胜他人”,而在于“超越自我”。这场救赎,始于每一位教育管理者对评价尺度的重新校准,始于每一位教师对课堂和师生关系的重新定义,也始于每一个家庭对子女成长路径的重新想象。
愿每一位教育人,都能在这场自我救赎的旅程中,找到教育的真谛,也找回自己的尊严与幸福。当教育不再是一场“为难”与“被为难”的战争,而是一片“成就”与“被成就”的沃土时,我们收获的,将不仅仅是几个高分学生,而是一个更具创造力、更具韧性与温情的未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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