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再寻常不过的作文课

——一位中年教师的学生手记之九十四

“孩子们，今天是作文课，我们就把上次周测没写的作文题目做一下？”作文课，我从来没有这么随意布置作文，可能是说的套路太多了，实在没什么说，只能开门见山，看看到底能够捣鼓出什么玩意来。

哪里知道，底下一片哗然，就像陷入到了十八层地狱一样。孩子们一个个都苦瓜着脸，恨不得天上掉虾饼，自己可以乐得坐享其成。不知从何时起，作文成了孩子们可有可无的东西，几乎是过街的老鼠，只要提到，就没有多少好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老是写着什么情呀、爱的，就没有一点新鲜玩意，看着就觉得恶心！”不懂女孩率先发话，事实上，嘴里说着，手上却没有怎么停着，毕竟，屏幕上的倒计时可是在滴滴答答地变少。

“又何尝不是，每次写作文就像要了老命，头哪怕挤破了脑袋，恐怕都难以想出多少词来，也不知老钱是怎么写出来的？”朱晓晓喜欢跟在不懂女孩后面帮腔。

“更可气的还要抓住典型人物，运用各种描写手法，难道写文章不用这些，就没办法出彩吗？”小魔女尽管是写作高手，也难免发出感慨。

“你们还别说，我最近不知怎么搞的，看着作文就头疼，就像针扎一样，可老钱就是糊涂，还在一个劲地布置作文，似乎作文变成了老人家的命根子”不懂女孩说道，脸上愤愤不平。

“老钱就是臭美，自己喜欢抖落一点文字，就觉得每个人都会写出别具一格的文章来，可，他的一番理论，有时在考场上屁都不是，阅卷老师就是不买账，该扣分的一点都不手软，你们别说，我辛辛苦苦地构思，却得到可怜的分数！”大眼睛班长有些生气，毕竟分数是自己的命根子，上次考试，作文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偏题了，硬生生被老钱扣掉了将近一半的分数。

“老钱的那一套，绝不是考试时能够顶用的，我们还得使用优美的词语，再随意涂鸦上一些肉麻的事情，否则，想要得高分，简直白日做梦。”女汉子小时最近有些郁闷，看着谁都不觉得顺眼，更何况喋喋不休地老钱呢？

“到底老了，说出来的作文套路似乎老了，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我们写出来了，说不定就会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不懂女孩仿佛成了主持人，又在一边掀动大伙的情绪，生怕教室里冷清。

他们哪里知道，我是故意离开教室，恰巧隔壁班在上体育课，试着听听孩子们上作文课到底在聊着啥。没想到，孩子毕竟就是孩子，没有大人那么的城府，有什么说什么，似乎憋在心底难受。

“你们还是别说话了，作文可不能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完成，否则，老钱老了，瞅着我们什么都没有动，恐怕又要发火了……”书痴小孙过于焦虑，毕竟写文章需要清静的世界来打理，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们又何尝想着说话，不就是发发牢骚吗？你瞧瞧，我们手上又何尝停下过，老钱不是喜欢说什么，想要写出文章的人，哪怕环境再怎么乱，心底也能静悄悄地写出文字来，小孙，你怎么控制不了心绪！”大眼睛班长与小孙也是好朋友，难免说上了几句。

“哎，我又何尝不想静下心来写文章，可就是写不出来，着急呀，会不会是老钱说的，春天到了，人容易浮躁，当然不会写出多少有点创意的文章来！”原来小孙也有一肚子的苦水，我有些意外。

“还是长点心眼吧，万一老钱来了，听到我们说的，会不会发火？”鼠小弟瞅着四方，就像雷达一样，搜寻着我什么时候到来。他们哪里知道，大嗓门竟然引来了老刘的出现，没想到，看着我在隔壁班，只不过在教室门前瞪了一下眼睛，又慢慢地退出。

“乖乖，我说长点心眼吧，我们竟然把老刘给招惹过来了，万一告诉了老钱，我们可糟糕了！”鼠小弟一脸忧虑，生怕大伙的不当言论给自己带来麻烦。

“怕什么，反正我们说的是心里话，写作文如果那么容易，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吗？怎么到现在为止，就那么几位能够在文坛上有点名气吗？老钱也是，天天写什么教育随感，最近还在创造什么小说，也不知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没听说有多少在什么期刊上发表……”不懂女孩就是火爆脾气，尽管是个女生，有时就会做出天不怕地不怕的事来。

我想，到底有了火药味，实际上，写文章到底是不是为了扬名，可能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人曾经问我，写了那么多，万一就是废纸一箩筐，会不会后悔，尽管当时没说，但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写文章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为了记录生命的痕迹，就像一个人在人世间行走，又何必在意是不是留下什么伟大的足迹呢？

“你说话还是小心点，人家老钱自恋得狠，三句话不离如何写文章，我看，用他的方法，可能是寸步难行，我读了他写的一些东西，简直是胡编乱造，没有一点靠谱的，想要幽默，又不免陷入讽刺的藩篱，还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在教导主任的位置上干了十来年，也没有遇到什么伯乐……”书痴小孙又发话了，也不知是在数落我，还是在表扬我。

“别说多少了，还是写吧，老钱到底还是写了一些东西，不像有些语文老师，什么都不写，看我们的作文到是挑剔得狠，你们不知道，老钱为什么不喜欢说落我们的作文，就是自己在写作文，懂得写文章的甘苦……”阿欣到底是善良的，说出来的话都是那么懂事，我在隔壁都有些感伤，同时也觉得惊讶，这些小家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竟然懂得那么多。

“不是现在时尚什么人无我有，人有我新吗？我们老是三点一线的生活，能够折腾出什么玩意来，没有生活，又怎么可能写出别样的文章来？”睡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睡意全无，竟然也在作文上发表意见，看来，在写作问题上，似乎人人都有话说，只不过，老师在，一个个又不敢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我倒希望老钱能够听到我们的话，不为别的，就是希望其在批阅作文时能够手上留情，不要老是挑三拣四的，一个天天写文章的人，只要稍微组织下语言，就能很快完成写作任务，哪像我们，平日里写出来的一切都得如戴着镣铐跳舞一样，似乎在玩着游戏，谁能够保证永远不出意外呢”马大妹竟然不吃零食，腾出嘴巴也在发表言论。没想到，在不懂女孩的主持下，一堂作文课竟然演变成声讨作文课，倒也算是出人意料之外。

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伙很快关闭了阀门，可能是鼠小弟有着穿墙之功夫，竟然发现我就在隔壁，一个班级，所有孩子都那么配合默契，又有几个人能够想到呢？既然已经知道，我又何必隐瞒，只能大大方方地出场。

“你们刚刚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心里话，我觉得有一定的价值，今天不妨不写原来的作文，不妨给作文老人写一封信吧，可以把作文老师想象成我的样子，反正有什么说什么，不叫写作文，而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怎么写都行？”我喜欢让孩子们说心里话，不为别的，言为心声，孩子们有心声为什么不可以表达出来呢？

孩子们可能还在狐疑，更有一些已经写了一半，不免惋惜，但没有多想，还是觉得写一些心里话会特别合适。等到作文纸发到手上，底下真正没有了声音，一个个如春蚕吞噬桑叶一样，沙沙沙的，就像在作文的道路上搜寻更加美好的风景来，尽管风风雨雨，道路也可能泥泞不堪。没想到，不到三十分钟，竟然绝大多数孩子都写完了，满脸的惬意，就像在枯燥的沙漠里，口渴难当，突然发现了绿洲，心底不知有多高兴。

“一堂再寻常不过的作文课，可又不怎么像，似乎又有些……”看着孩子们写的文章，我不免疑惑。（钱永华  图片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