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航没有泪眼

一个没有任何特别的一天，许多人一如既往地到机场给亲人送行，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地哭泣，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预示，这一天，会成为全世界的焦点。俊哥习惯性地带上行李箱，给在家睡觉的娟子发了“我即将登机”的信息，就匆匆过了安检，坐上了飞机。

一

飞机上，没有人喧闹，也没有人苦着脸，几乎清一色地闭着眼，毕竟刚刚凌晨时分，他们积蓄力量等着降落，要么回家，要么到某个地方处理事务，死一般地静悄悄，除了空姐时不时地走动，阳光一如既往地来到圆圆地窗口。

俊哥不知怎么的，老是打喷嚏，奇怪的是，不是他一个人，只要有人开头，接连好几位，无论老人还是少女。他试图睁开眼，看看周围的人，可毕竟太累了，没有了欲望，恍恍惚惚，不由自主地梦见自己的娟子怎么样打扮，也不知道挺着个大肚子，还在那儿臭美。女人吧，就是喜欢把打扮放在首位，哪怕是怀孕了，千万不要伤害脸，这是女人最敏感的部位。迷迷糊糊，娟子似乎在说，俊哥，你看看，俺的宝贝出来了，多么的可爱，将来一定是男神。小家伙舔着脚丫子，一边流着哈拉斯，一边咿咿呀呀没完。娟子幸福的闭着眼睛，希望这一刻永恒。俊哥的眼角有了一丝微笑，可能，他本人不会同意，但上帝看在眼里。

不是俊哥一个人在微笑，几乎每个浓浓睡意的人都迷迷糊糊地享受到了美好的一切，老人不再咳嗽，小孩子没有哭闹，耳边似乎有风的存在。我知道，这架飞机已经在大海上，相信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定会有许多美满的家庭守候在一起，哪怕是一杯白开水，这时候也会酝酿着浓浓的咖啡香。

俊哥梦见了自己的老母亲，他父亲死得早，自己的一切完全是靠母亲，没有母亲，他不可能上大学，不可能找到好工作，可惜的是，自己能够赚钱了，老母亲却倒下了，没有娟子的照顾，老人家可能早就归入黄土了。如今，娟子有了生孕，俊哥在外地拼命地赚钱，一次性付给保姆花姐十年的工钱。家是什么，俊哥就是希望老老小小都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母亲还算开朗，尤其是俊哥回家的时候，她老人家似乎有千里耳，平日里听不清什么，这时候，她却什么都能听到，哪怕俊哥走路再怎么轻便，也不会放过。俊哥爱母亲，知道现在是报答的时候，母亲关心娟子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心口再怎么疼痛，也不会半夜喊叫。花姐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现，老人家的被子时常会磨损，她哪里知道，这是老人家的杰作。

俊哥似乎听到母亲在喊自己，就是没办法接近，也没办法说什么，梦里的一切就是这样，你什么都想，可又无能无力。我是个不善于写作的人，当然不会把俊哥的细腻心态写出来，只能写上几件潦草的事儿，算什么呢，又什么都不是。

俊哥不断地翻来覆去地做梦，无非是公司了，娟子了，母亲了，乃至于看到小小的自己在故去多年的父亲怀里……

二

娟子看到电视上说某航班飞机从空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到哪儿去了。娟子有些担心，毕竟俊哥发来的信息，恰恰就是这个时间段。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静静地在机场休息室等着俊哥的回来。她反反复复地念叨，不会是俊哥那一班机。俊哥的飞机马上就要到了，她在花姐的陪伴下，有些着急，又试图安慰自己。休息室的人愈来愈多，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没有一点声息，大概他们也听说了这个不好的信息。人们或沉默，或徘徊，没有人嬉戏。俊哥的飞机呀，你快点下来吧，孩子就要出生了，老妈妈还在家等待着呢。花姐是个稍微冷静的人，一个劲儿地在一边安慰，说什么，不会是俊哥坐的那个航班。人就是这样，只要没有相见，就没有不着急的道理。马年来到了，可怎么就不能马上见到自己的亲人呢。

娟子发现人群有些骚动，许多人开始皱紧眉头，有人开始大呼小叫。不知有谁说了句，怎么飞机一点动静也没有，会不会出事了。话只要打开了匣子，马上形成了漩涡，谁也挡不住了。

紧接着，电视台来人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许多人，有的要采访，有的在那儿解释什么，就是没有什么正确地结论。也不知道娟子是怎么回家的，可能是花姐的机智。

娟子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自己的父母亲陪伴在身边，抹着眼泪，手指在颤抖。旁边有个小孩子正在哭闹，娟子知道，小宝宝出来了。没想到，人一旦有了意识，总会本能地去寻找失去的东西。俊哥，你死哪儿去了，娟子西斯底里地吼道。整个医院都在哭泣，人们知道，将近二百人，就这样消失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到。这几天，花姐只要有空闲，就会翻阅手机，搜素飞机的动向，又怎么办呢？人家给了十年的钱，自己有义务去关注主人的动向，人不能不讲良心呀。

娟子出院了，魂不守舍，孩子有时候哇哇地哭，她似乎并不在意，直到花姐提醒，才知道要喂小宝宝了。父母亲来了，他们不放心娟子，更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娟子这些天喜欢看新闻，就是希望得到消失飞机的消息。

花开了又落了，叶绿了又黄了，小燕子已经来来回回地多少次了，小宝宝也已经会说话了，人们已经淡忘了消失的飞机，除非当事人的家庭。

时间会消磨一切，人总得生活，渐渐地，一切悲伤都开始淡忘，娟子也不例外，她渐渐地从阴影中走出，毕竟孩子正在长大，她面临的东西还有很多。只要有人愿意接受孩子，我就愿意跟他走到一起。娟子和小常走到了一起，又有了新的家庭，当然了，跟以前一样，她又在大门口关注着小常回家。小常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他和娟子一起帮着料理俊哥的母亲，知道老人家归入黄土。据说，老人家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常常把小常与俊哥混淆，别看老人家病了，她并不糊涂，她是戴着一脸的笑容离开人世的。上帝没有抛弃自己的子民，人再怎么遭遇苦难，总得活下去。人们就是在坎坎坷坷中学会了生活，知道了幸福的滋味。

三

俊哥迷迷糊糊地听到耳际传来了甜甜的声音，空姐发话了，马上就要降落，乘客要做好准备。淅淅沥沥，周围的人都在忙碌，当然不愿意有多大的骚动，在飞机上，人们知道，不着落不放心，只有回到大地，才可以尽情地玩耍。

没想到，飞机降落了，走出机舱，发现了异样的景象，没有人迎接，也没有什么繁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机场。有意思的是，下面的人都非常惊讶，用特别的眼神关注着俊哥的一举一动。并不是俊哥一个人，飞机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

不知谁在说，你们从什么地方来，怎么开着这么老号的飞机。我们从某某地方来，说话的当然是机长了。

电视里，有了报道，一架五十年前的飞机出现在某某机场上，无论是身份证，还是飞机的型号，都与五十年前不约而同的一致。这些奇怪的人更加莫名其妙，一个个糊里糊涂地接受某个国家的调查，至于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俊哥背着行囊，坐上了专用汽车，在繁华的城市里奔驰，高楼耸立，绿茵浓浓，外面渐渐下起了大雾，他知道，该死的雾霾又来了。不知道娟子会怎么样，孩子还好吗，妈妈有没有人照顾？许多问题都在大脑里飞窜，想着想着，俊哥头发湿了，也不知是不是汗还是雾气。

他哪里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坟茔在孤寂的月光下度过了许多春夏秋冬，已经是荒芜一片，也不知还有没有记起，毕竟娟子和小常也已经离开了人世，那崭新的坟在不远处闪着泪光。

生活在不经意间让传奇没有了底气，一切都抹平了，如沙漠里的文字，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孤独的俊哥还在做梦呢。（钱永华  图片摘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