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浅浅的天河

一

天渐渐暗了下来，云儿都回到了天际处，它没有都休憩的地方。有三两颗星星隐隐约约出现，慢慢地，愈来愈多，几乎挂满了整个黑幕。一个小女孩躲在槐树底下，牵着一只小狗儿，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想爸爸了。

萤火虫飞过，水田里的小青蛙咕咕的叫个不停，小女孩不乐意地打着蒲扇，小狗儿冲着陌生的路人直旺旺，不是为别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小主人能够开心起来。小女孩不停地问父亲什么时候回家，母亲皱紧眉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小女孩上学时，最羡慕的就是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同龄人，自己只能小跑着溜进校园，她害怕别人看见父亲不在身旁。每次在梦里看到父亲走来，总是欣喜不已，可醒来后，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母亲已经下地干活了，自己只能快速起床，忙完早饭，打理好午饭，背着书包，在别人前面来到学校。

一家人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寒假，那时候，从外地打工的父亲回来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哪怕是一碗小米饭，一顿红烧肉，一袋牛奶糖，小孩子都会觉得非常地满足。毕竟是要过年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蒸馒头，少不了给小孩子换上新衣裳，七拼八凑地搞上丰盛的一桌好菜。一大盆带着肥膘的红烧肉，在锅里来回几趟，可以从除夕吃到初五，甚至更长的时间。大人总在碗里挑三拣四的，就是不中意，一大盆红烧肉完全是小孩子口中的猎物。

小女孩每每过完了寒假，眼瞅着父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就渴望新的一年早点过去，自己又会有一个快乐的寒假。可惜的是，一年毕竟还是特别的漫长，还好，平日里，学校里还可以因为学习，忘记一部分痛苦。尤其是进入初中，学科多了，知识加深了，作业开始变多了、变难了，很快地就把一天的时光给打发掉了。父亲只能在来电话时才会呆滞一段时间，毕竟作业还没有写完，等到想着父亲的时候，睡意已经爬满全身。

最难熬的日子，那莫过于炎热的夏天，那时候，没有现代化电器，只能靠着蒲扇带来一丝凉凉的风，驱赶着嗡嗡闹个不停的蚊子。槐树下，白花落了一地，星星出来了，似乎爱恋着这地上的一切，总是特别的静谧，不愿意打扰行人匆匆地脚步，更不愿意给小女孩添堵。

母亲也会陪着小女孩遥望那满天的星星，小狗儿在一次车祸中失去生命，小女孩非常伤心，整个人痴痴呆呆地看着槐树上花开花落。天上星汉不再灿烂，小女孩渐渐长大，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年到头在外地忙乎，母亲在田里干活，也很难说上几句话。

小女孩的心几乎碎了，一头的长发没有了生机，耷拉在脸上，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隐藏在背后。没想到，母亲的陪伴也没有什么唠叨，透过丝丝黑发，一个中年妇女正在静静地欣赏着那密密麻麻的天河。不知为什么，母亲每次陪伴都不说什么，就是看着那头顶上的银河发呆。

也不知是哪一天，可能是小女孩那疑惑的眼神，母亲解释道，这天上的银河呀，只要你愿意瞅着，就能够听到你父亲在外地打工的声音。小女孩并不傻，她知道母亲也在想爸爸了。

二

夜深了，华灯初上，一个老人，他总是偷偷地溜到荒野处，眼瞅着黑得模糊的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惜的是，空气里弥散着臭鸡蛋味儿，过去头顶的银河已经看不见了。这位老人几乎每天都来，地上有一座坟茔，当然了，坟茔里住着自己的老伴。

明月夜，星汉暗淡，老人默默地瞅着那模糊的天。女儿每次都会第一时间找到这儿，带着自己的儿子。他们远远地看着老人，不愿意打扰周围难得的宁静。可怜的父亲呀，你还是回家吧，母亲不在了，你可不能够把心给捣鼓碎了，那时候，我会多么的伤心呐！

女儿很难忘记母亲离开人世的那一幕，可能是空气污染，也可能是过于操劳，更可能是想念在外的老伴和女儿，自己竟然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总是看着黑幕般的天，只有那美丽的天空已经没有了星星，更别谈那宽广的天河了。

老伴真的累倒了，整日里咳嗽，可又不能告诉远在天边的老伴儿和女儿，毕竟家里的开支需要老伴儿挣得钱，女儿上大学的费用也不可小视。没有办法，可能是咳嗽的缘故，她老是睡不着觉。恍恍惚惚中，她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夏夜，自己眼瞅着漫天繁星发呆，天际处，自己的丈夫过得如何，真的想去看看。

从医院里得知自己得了肺癌，老伴儿含着泪回来了，女儿也反复思考回到了乡里当了个村官，原因很简单，可以陪伴在父母的身边。这位可怜的女人，就是放不下这一趟子家，整日里絮叨老伴，希望他多挣点钱，更渴望女儿能够早日成家，自己没有希望了，可是咬着牙也要等到女儿结婚的那一天。

女儿有了对象，是一位海员，老实巴交几乎跟自己的父亲一样。结婚那天，老伴儿脸上有了一点红润，女儿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光返照。那一天，父亲堆满了笑容，母亲挤出了笑意，亲戚朋友都在庆贺一对新人，他们哪里知道，新的家有了，那曾经支撑着家的女人就要离开。

老伴儿弥留之际，迷迷糊糊地念叨“银河”、“槐树”之类的词语，老人知道，女儿更是明白，只有女婿在那儿发呆。

天也不早了，小外孙不免问瞅着老人的妈妈，“外公看着黑乎乎的天，干什么？”这位年轻的母亲解释道，隔着污染的大气外，有美丽的银河，银河里水波荡漾，你的外婆正在那儿，外公想看到她慈祥的笑容。

小男孩似懂非懂，不由得问，“银河里，爸爸会不会也在看着我们！”

没有了青蛙的鸣叫，老槐树已经不再开花，黑幕下，银河渺茫，自然没有了光亮！（钱永华  图片摘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