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我晒太阳（汪再兴/文）

    要说逃学，在小学三年级以前，那曾经是我的专业，就差经常化、规范化、系统化了。什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您真是抬举我了，因为我根本不打鱼，自然连晒网的功夫也一并省了。

    逃学总得有逃学的理由吧？有哇，从我家到上学的地方，大约有十多里地（测量山路是有技术含量的，故只能坚持测不准原则），而且是走了田埂走石板，爬了山坡再下坡，穿过丛林翻过梁，跑到学校累呵呵。您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了不迟到，一个人拼命地一趟趟地跑下来，还上啥课呀？直接打瞌睡休息算了。这样不但可以度过每天中午不能午餐的饥饿时光，而且休息好了，精神足了，下午放学后才有力气回家。再说了，上下学的路上又没有红绿灯啊、拥堵的汽车啊、自行车之类的繁华景象，也没有马啊、驴啊之类的运输动物，就是连鬼影都难得一见！那就啥都没有了？有哇，比如有小鸟飞翔的天空，鱼儿跳跃的溪流，偶尔还会从山林里窜出一只小松鼠，这时你把书包一丢，就尾随它而去了----上学，还有上学这事儿啊？

    “久走夜路必撞鬼、长行河边必湿脚”，这真是瞎编先生的至理名言啊。这不，被母亲抓了现行了！

    且说那天，晴，气温20来度，风力可以忽略不计，在山村，空气指数就更不用说啦。总之是个逃学的好天气。早上我把书包主动地往肩上一挎，一溜烟就跑出母亲欣慰的目光。边跑边认真思考，今天玩啥呀，捉鱼、追兔？还是掏鸟窝、摸田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具体目标，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刚要爬坡的时候，猛然看到了路边山林里的桐子树，嘿，这个还没爬过！刷刷刷跑过去，噌噌噌就爬上树。其时桐花早谢，桐果尚青，只有桐叶绿绿地旺盛着生机。但叶子有什么可玩的，干脆睡个回笼觉得了。我把书包往树枝上一挂，身子自然就躺在了枝杈上，为了睡得舒服，顺手还扯了几张桐叶搭在脸上，很快就进入了黑暗的梦乡……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过了多久哇？我醒来一看，居然正看到母亲背着背篼、扛着锄头往山上走。可能是睡迷糊了吧，当母亲经过桐树的时候，我猛然大喝了一声：“妈！”母亲吓了一跳，左右飞快地瞄了一眼，当然啥也没见着。她稍迟疑了一下，估计认为是自己走神了，然后就准备接着往上走。我更得意了，又喊了声：“妈，我在这里呢。”母亲抬起头，透过树缝，终于看到我了。她把锄头往地上一搁，边用手指着我边命令：“下来！”“不！”“下来！”“不！”几次三番，母亲彻底愤怒了，她捡起土坷垃，捡起石块，总之是能捡到什么就往树上扔什么，虽然准头不好，但还是有几块坚决凌厉地砸在我的身上，疼啊，赶紧拉过书包滑下树，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地站在母亲面前。

    母亲问：“为什么没上学？”“我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不想上学？！好哇，你跟我一块上坡，看我干活吧。”“好哇，好哇。”我捡起锄头，拖起锄把屁颠屁颠就往山上走了。

    山里的土地就像百衲衣上那可少得可怜的红色布块一样，是东一块西一截的。那天我们去的是离家最远的，几乎已到山顶的那一块地（丘陵啊、群山啊是起起伏伏的，在山下的认为我们在山上了，而山上还有山上，山外还有山外，我家就算是住在半山腰吧）。路程，谦虚地说，就跟爬香山差不多吧。气喘吁吁到得地里，我正想问母亲我能干啥呢，没想到母亲已说出口了：“今天你啥也不干，就坐在这里晒太阳，看我挖土。”想到刚才那些在我身上打招呼的土块石块，还能说啥呢，乖乖坐在地里晒太阳吧。

    要说这太阳啊，还真是伟大，它给了我们光和热，让我们感到明亮而温暖。没过多久，暖和得就让人昏昏欲睡了。我还只是做了个要倒下的动作呢，母亲就发话了：“又没让你干活，你还想睡啊?”得，赶紧打好坐开始瞑想太阳的光辉。

    再说这太阳吧，还真是非常伟大，它不仅给了我们光和热，而且还不停地、没完没了地给我们光和热。没过多久，就阳光剌目，热湿衣裤了。说太阳是什么万丈光芒，说太阳是什么道道金光，简直是根根金针直剌五脏六肺。我对母亲说：“要不我帮你干活吧？”母亲一票否决：“刚才说了，你只是看我干活，好好地晒太阳。”得，以德服人，那就再晒吧。

    还是说这太阳吧，它还真是给面子，直晒得我毛皮擦痒，直晒得我抓耳挠腮，直晒得我翻江倒海，直晒得我不得不想问候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等等他的十八代祖宗！我想站起来，母亲白了我一眼，我只有无奈地坐着。后来实在熬不住了，低低地说：“妈，我错了，我明天上学去。”母亲停止了挖土，顺手拄着锄把，喘着粗气地反驳我：“你有啥错啊，你不是想干活吗？要干活，不得先晒晒太阳，接着晒吧。”

    接着晒，接着晒，接着……晒！晒啊晒啊，终于晒到下午两点多了，终于晒到母亲把地都翻一遍了，终于晒到恍恍惚惚听母亲说话了：“今天就晒到这里，我们回家做午饭吃吧。”

    第二天？坚决拥护古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教诲，背起书包拼命地往学校跑，再也不逃学了，而且，晒太阳的印象之深，只要提起笔来就想写它一下，中学时就曾写过《那天的母亲》一诗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464bcc0100fc1y.html，当时在当地日报上发表后还念给母亲听，听得母亲一脸欣慰！

    面对今天的太阳，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感谢太阳，感谢母亲！

 2009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