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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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青年社交》2013年7月刊,总第293期http://qnsj.why.com.cn/epublish/node32916/node32922/userobject7ai365419.html)
有个观点对于大多数人可能陌生:“风景”不是天然存在的。天然存在的不是风景,只是大自然。“风景”的出现,源于有了欣赏风景的人。这不得不称得上是“倒错”的关系。太行、王屋二山在愚公面前不是风景,乃是障碍;雪山、沙漠最初只是生命的禁区,何谈浪漫风情;就连“旅游”一词其实也是近代的产物。自然界中的各种景观,在被赋予了美学的欣赏价值之后才诞生了所谓“风景”的概念。根据康德的区分,被视为名胜的风景是一种美,而如原始森林、沙漠、冰河那样的风景则为崇高。美是通过想象力在对象中发现合目的性而获得的一种快感,崇高则相反,是在怎么看都不愉快且超出了想象力之界限的对象中,通过主观能动性来发现其合目的性所获得的一种快感。这话有些深奥,但不妨碍我去审美沙漠,审美曾经一点都不“美”,今天也逐渐被圈成“风景名胜区”的沙漠。
绕着巴丹吉林沙漠跑
穿过贺兰山便进入了内蒙古地界,人们说起内蒙古总是想到呼伦贝尔、锡林郭勒,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多么宽广。可是我却冲着内蒙古的另一种景观而来——沙漠。确切地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曾经评选出中国最美的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就在内蒙古境内。我从宁夏而来,坐在长途巴士上还能望见西夏王陵,不消半日便来到阿拉善左旗巴彦浩特镇(又称巴音左旗)。可惜的是,进入巴丹吉林沙漠的“正规”玩法是取道阿拉善右旗,坐沙漠吉普,还需要购票,花上千把块银子。广袤的沙漠也被圈起来了?当地的百姓告诉我,没有交通工具,没有水,沙漠一点都不可爱,残酷得很。而且巴丹吉林庙和沙漠中的海子也都要从右旗进出才能看见。我和同伴想法都特别单纯,“我们只想看看沙漠而已。”
沙漠那么大,在哪一段看不行?不能体验“沙漠珠峰”之称的必鲁图也没关系。我们坐长途车转道额济纳旗。从地图上看,阿左旗、阿右旗、额济纳旗呈一个三角形,而巴丹吉林沙漠几乎完整覆盖了这一区域。公路穿过戈壁,汽车带我们到达热闹的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每年秋天的时候这里总要汇聚很多的摄影发烧友,上游水库开闸,干涸的河道将充满水,一道桥至七道桥的胡杨林一片金黄色,人们要欢天喜地过“胡杨节”。难怪某大导演要千里迢迢来这儿取景。胡杨树是沙漠中最顽强生命的代表,生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奇哉奇哉。我们则在八道桥的巴丹吉林沙漠北缘一偿夙愿。公路几乎就要被扩张的沙漠所吞噬。一座一座连绵的沙丘横亘在眼前,爬上一座滚下来,再爬上一座滚下来,不亦乐乎。
临近黄昏,我们才坐着出租车回镇上的蒙古餐馆饕餮。我们和司机师傅约好,翌日清晨,包车去东居延海一游。那是戈壁中的一片湿地海子,曾经是西北地区最大的湖泊之一。当年霍去病和匈奴在此打过一仗。现在湖泊缩小,但还能摄到一些水鸟。
敦煌、敦煌,莫高窟与月牙泉
原先我把巴丹吉林沙漠当作旅行重点,不想只变成了“开胃小菜”。敦煌、敦煌,反倒是成了旅行实际的重点和经典。从酒泉坐夜间的卧铺长途客车我直奔敦煌。没有找任何旅馆卸下行李,我们便来到莫高窟前,夏日的阳光普照大地。
据史料记载,莫高窟的第一个洞窟凿于公元366年,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历代的兴建,形成巨大的规模,我们也习惯把莫高窟称为“千佛洞”。1892年道士王圆箓进驻莫高窟,整修洞窟、重塑佛像。1900年他无意推开一扇“门”(即“第17窟”),也造成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大悲剧。“藏经洞”的发现引来一批又一批探险家和“掠夺者”——勃奥鲁切夫、斯坦因、伯希和、吉川小一郎、橘瑞超……他们用难以想象的低价换取了中国“国宝”。多年以前,当我读到余秋雨《文化苦旅》的开篇时,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文化屈辱感,尽管今天我们仍有幸一睹“宝藏”的风采。为了保护莫高窟内的壁画,游客进入景区需要有专门的解说员来引导。这么多的洞窟不可能一一看尽,“导游”总是有选择地挑几座重点作介绍。游客进入洞窟后,洞窟内温度、相对湿度和二氧化碳浓度会显著升高,其实对壁画始终存在潜在的损害。在洞窟内摄影摄像更是不允许的。寄包前我给洞窟外的“飞天”像留了影,那上面浓郁的西域风情历经千年依然保存了下来,真不容易。
下午我在旅馆里睡午觉,可以放心睡到傍晚。然后乘坐3路公交车,去鸣沙山。这时候光线正好。
沙山上的沙子还是烫的,驼铃声声,驼队带着游客往沙漠深处走去。这里的沙山也颇具规模,雄奇得很。余秋雨的《沙原隐泉》的句子又自然地一闪而过——“人生真是艰难,不上高峰发现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与它近乎。看来,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花点力气往最大的沙丘上攀登吧,爬到顶上,你就能看到著名的“月牙泉”。
月牙泉就在沙山的西侧,它古称沙井,俗名药泉。南北长近100米,东西宽约25米,弯曲如一轮新月,因而得名,有“沙漠第一泉”之称。但是近年来,月牙泉的水量正在迅速减少,听说不断通过人工补水,这才保住了这轮“月牙”。从沙山上望下去,“月牙”比想象的还要小一些。
不过,夕阳下的“月牙”煞是好看,庙宇倒影在水中,游客星星点点则像蚂蚁。而随着太阳往西沉下去,鸣沙山上的光影也变换着。金黄色的沙丘逐渐被染成了橘红色。太阳跌入地平线,沙漠的气温骤然下降。游客们也纷纷从沙丘上滑下来。如果拿一块木板或塑料薄膜,减少摩擦垫在屁股下,便有沙漠“冲浪”的快感。先前辛苦爬到顶端用了半天,现在一滑到底不过几分钟。
驼队也收工了,敦煌夜市这才拉开帷幕,杏皮水和驴肉黄面不容错过。
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的《凉州词》真是脍炙人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大漠中的玉门关,又俗称“小方盘城”,建于公元前111年左右。离敦煌不远。游客通常可以选择包车的方式,将90公里外的玉门关、汉长城以及更远的雅丹魔鬼城一起作“一日游览”。
玉门关,始置于汉武帝开通西域道路、设置河西四郡之时,因西域输入玉石时取道于此而得名。汽车又一头扎进荒漠,天气也变了,呼呼地黄沙漫天,天空阴沉。去玉门关的游客并不多,司机说,那就是一个正方形的土墩,没啥看头。玉门关遗址确实如司机所言,现在只剩下一个“土城”,还被栏杆围绕了起来,任凭你去想象——如何能还原它昔日的容貌?还有汉长城,这可与我们常见的明长城有本质的区别。经过两千年的洗礼,“长城”已经变成了一排土堆,几乎与戈壁浑然一体。它们不是坍塌了就是被埋入了沙下,裸露在外的部分远远看,就像是一条龙的脊梁。
只有一座烽火台孤独地耸立在大漠中,它还没有坍塌,像一个坚强的战士,守卫着曾经的“边疆”。还有个有趣的景观——“积薪遗迹”,那简直就像是“化石”。当年用来点燃烽火的木柴积薪被岁月风化了,却依然能展现它当初的模样。
火车离开敦煌的时候,我回望绵延的沙漠。很多年前,我坐着绿皮火车路过青海德令哈沙漠的时候,见过类似的戈壁日落和日出。沙漠中的日出,是我最喜爱的一种景象。我不止一次地与朋友描述,“破晓”有着怎样深远的涵义。那是一种撕破绝望的力量,给予人无穷的希望。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生命的意义皆在此地。
在旅途中提高审美的情趣是驴者的必修。如果库木塔格沙漠、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合围,那么河西走廊也将不复存在。西域因绿洲而兴,因绿洲的消失而亡。保护环境,珍爱我们的大自然,我们就不必为了看“风景”而去圈“风景”、找“风景”了。诚如康德所言,有些风景是“美”,但我们更应敬畏“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