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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龟兹
《晋书•西戎》:“龟兹国西去洛阳八千二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庙千所。人以田种畜牧为业,男女皆翦发垂项。王宫壮丽,焕若神居。”
从呼和浩特到库车要坐很长时间的火车。古时候,没有火车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正二八经的国道,从呼和浩特以北更远的地方,比如克鲁伦河以北的地方,古蒙古人称漠北,从那里出发到库车,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经年累月的时间。很多年前库车不叫库车,名龟兹。历史上“西域三十六国”之一。龟兹国以库车绿洲为中心,最盛时北枕天山,南临大漠,西与疏勒接,东与焉耆为邻,相当于今新疆阿克苏地区和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部分地区。
那时候,横亘在漠北草原和龟兹之间的是茫茫的戈壁沙漠。龟兹随着丝绸之路的兴起而昌盛过,龟兹歌舞之美为当时的很多国家津津乐道。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就从克鲁伦河以北的草原上缓缓走来,他跨过克鲁伦河,经过今天的呼和浩特,走进塔里木盆地,一心朝着龟兹国的方向,以某种朝圣者的姿态,艰辛地跋涉在沙漠之中。他的名字叫作——罗布淖尔。
二、罗布淖尔
《山海经•西山经》卷二:“不周之山,北望诸毗邻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河水之所潜也。”
《山海经•北山经》卷三:“敦薨之山,其上多棕枬,其下多茈草。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泽。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惟河原。其中多赤鲑,其兽多兕,旄牛,其鸟多柝鸠。”
在进入塔里木盆地东缘的时候,罗布淖尔迷失了方向。如你所知,古时候人们没有先进的GPRS定位系统,就拿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来说,精确性去今天亦有天渊之别。我们可怜的罗布淖尔同学,手里未必拥有此等高级货。据我所知,指南针这种高级货发明于公元后XXX年(十一世纪的中国宋朝才开始广泛应用)。那么迷失方向,尤其是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和一个人被宣告了死亡,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罗布淖尔同学刚活满两张纸。事实证明,20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容易犯冲动的毛病。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没有一点后悔,那确实不是诚实的表现。罗布淖尔同学坐在沙地上的时候小小地后悔了一下。如果你们有任何人认识罗布淖尔,都会替他不值。你们会想,他不应该傻乎乎地跑到沙漠里去送死。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应该像一只老鼠那样死在沟渠了,不应该像一只骆驼渴死在沙漠里,因为他老爸是酋长,那么用现在的话说他是公子哥,放在今天应该开宝马穿阿玛尼,就不该掉在粪坑里淹死。这样的死法不体面。体面对有身份的人来说是比死还要大的东西。可是罗布淖尔既然跟他老爸拗断了关系,那么体面就与他无关了。追求真理和自由,显得某些人的人格比较伟大,尽管在旁观者看来那近乎愚蠢。
满20岁的时候罗布淖尔同学本就可以成为新的部落酋长。他老爸给他安排了门亲事。他只要迎娶了另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就会成为更加声名显赫的部落酋长,但对一个20岁的青年人来说,声名对他还不够具有吸引力。那个他未曾谋面的姑娘,另一个酋长女儿台特玛,显然对他也不具备吸引力。至少这些都没有龟兹或者说龟兹歌舞,对他来得有吸引。很多人以为自己抱定的态度就是真理,于是一意孤行,罗布淖尔,离家出走,奔着龟兹龟爬而去,结果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迷了路。
现在说后悔已经来不及,天蓝得让人发呛,死神在向着傲慢的公子哥招手,疲劳和饥渴让罗布淖尔晕倒在了荒漠中。
三、若羌与米兰
《史记•大宛列传》:“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 ”
如果在我废话了1000多个字以后告诉你罗布淖尔像余纯顺那样中暑死掉了,你们肯定会跳起来把我暴打一顿。这么无聊的作者挨揍是活该。你看,我在给你们讲故事,20岁的青年小伙子冲动一次就死了多没意思,死前至少还应该再冲动几次,所以故事继续往下说。
罗布淖尔同学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在了极乐世界。在一棵古老的桑树下,一个英俊的帅哥在给他身上擦药,绿颜色的不知道名字的草药抹得他浑身凉飕飕,痒兮兮的;一个美女在给他喂水。好了,重点是美女在给他喂水。原来天堂里的天使是这么漂亮的,晚死都不如早死。可是天堂里怎么全是黄沙子。后来我们可怜的罗布淖尔同学才明白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似乎故事都是这么说的,天晓得昏迷了多久),幸亏被帅哥美女救了,没死成。
帅哥和美女是同胞兄妹。帅哥名叫若羌,美女名叫米兰。他们正是从遥远的龟兹学成歌舞归来。若羌和米兰为了给罗布淖尔治伤,每天走很远的路去寻找泉水,罗布淖尔为了感激他们,便给他们唱歌,吟诵诗文,讲述奇遇,谈论山水。三人的友谊与日俱增,还义结金兰。如你所知,感情这东西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很容易培养,茫茫荒漠,你把帅哥美女扔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我有一哥们,大三时候一整个班级到新疆写生两个月,去的时候单身男女各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成双成对)
不能花前月下,那就沙前月下的,米兰与罗布淖尔像两块吸铁石紧紧吸附在了一起。米兰说,“罗布!”
罗布淖尔,“萝卜?”
米兰说,“罗布!”
罗布淖尔,“萝卜?干吗叫我萝卜?”
米兰说,“罗布,我就爱叫你萝卜!”
如你所知,恋人之间亲昵地呼唤方法就是省名略姓的。
米兰,“罗布,你愿意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萝卜,“我愿意!”
米兰,“如果我不是凡人,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萝卜,“啊?你开玩笑?!”
若羌说,“萝卜,我妹妹从来不开玩笑!”
事情搞大了。冲动的结果又给现代人上了一课。谈恋爱呵你就谈吧,要定终身了还是查查户口先,别连对方父母干些啥都不知道。罗布淖尔同学比较凄惨,他亲爱的米兰和若羌是被风神婆婆收养的孤儿。这个风神婆婆是神不是人,而且是比较变态的那种神,刮起13级的风来容易上瘾。若羌和米兰就是因为忍受不了风神婆婆的种种虐待,又迷恋龟兹歌舞,偷偷下凡的。现在神通广大的风神婆婆一定不难知道,他的养女和凡人私定终身。像所有传说中的那类老巫婆一样,这个风神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四、台特玛
《水经注•河水》:“龙城,故姜赖之墟,胡之大国也。蒲昌海溢,荡覆其国,城基尚存而至大,晨发西门,暮达东门。浍其崖岸,余溜风吹,稍成龙形。西面向海,因名龙城。地广千里,皆为盐而刚坚也。行人所迳,畜产皆布毡卧之。掘发其下,有大盐方如巨枕,以次相累。类雾起云浮,寡见星日,少禽多鬼怪。西接鄯善,东连三沙,为海之北隘矣。故蒲昌海亦有盐泽之称也。”
用凡人的力量违抗神的旨意,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台特玛赶往塔里木盆地的时候,那场原以为值得期待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了。
风神婆婆吹起的风暴轻易地将罗布淖尔、若羌和米兰抛到了空中。飞起的砾石打瞎了罗布淖尔的双眼,从空中跌落下来的米兰,摔断了双腿。若羌被吹成了哑巴。风神婆婆把他们三个人各刮到一处,一个在博斯腾,一个在塔里木,一个在车尔臣。若羌思念妹妹,米兰想念情人,罗布惦记兄妹俩,三人哭得悲天抢地,泪流成河,分别变成了孔雀河、塔里木河和车尔臣河三条大河,汇集到一起,形成一片盐泽。后人将这一望无际的湖泽称作罗布泊。
为了故事有个美好的结局,我们继续往下说。
善良的台特玛姑娘,是米兰的好朋友。米兰托梦于台特玛。台特玛不远千里来寻找罗布淖尔,在途中却遇到了若羌,台特玛累得走不动了,若羌就背着台特玛在沙漠中跋涉,终于找到了罗布,他们三人又一起来到了米兰身边。在寻找罗布的漫长旅途中,若羌也暗暗爱上了台特玛。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他们子孙繁衍,发展成若羌、米兰、罗布三片大绿洲。这种逻辑应该才让人们感到满意。
五、罗布泊
罗布泊在若羌县境东北部,曾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海拔780米,面积约2400—3000平方公里,因地处塔里木盆地东部的古“丝绸之路”要冲而著称于世,古罗布泊诞生于第三纪末、第四纪初,距今已有200万年,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以上,在新构造运动影响下,湖盆地自南向北倾斜抬升,分割成几块洼地。现在罗布泊是位于北面最低、最大的一个洼地,曾经是塔里木盆地的积水中心,古代发源于天山、昆仑山和阿尔金山的流域,源源注入罗布洼地形成湖泊。
罗布泊曾有过许多名称,有的因它的特点而命名,如坳泽、盐泽、涸海等,有的因它的位置而得名,如蒲昌海、孔雀海等。元代以后,称罗布淖尔。在罗布泊附近有个消亡了的古国,鄯善。换种说法大家就比较亲切了,鄯善也就是我们常常提到的楼兰。(《汉书•西域传》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当罗布的眼泪泛滥的时候,它甚至水漫过楼兰。
民国31年(1942),在苏制1/50万地形图上量得面积为3006平方公里;1958年,我国分省地图标定面积为2570平方公里;1962年,航测的1/20万地形图上其面积为660平方公里。人为改道、盲目引水农垦和过度灌溉,致使上世纪60年代塔里木河下游断流,罗布泊渐渐干涸。1972年,最后干涸部分为450平方公里。人类的活动加速破坏自然环境的恶化。
罗布淖尔输了,风神婆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