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闲着无事的时候，我喜欢倚着窗台，漫不经心地看窗外的风景。

窗是八角窗，天气晴朗的日子，阳光大面积地洒进来。这时候我喜欢捧一杯茶，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透过窗玻璃看外面人来人往。雨天，遮阳篷上滴答滴答的雨声，轻轻地敲打在心上。我会把窗子打开，对着雨后的清新空气狠狠地吐故纳新一番。

然后，目光就会无意识地飘到对面的五楼。

窗台正对着对楼的厨房和餐厅，视线朝上时，楼顶的洗衣房和露台也清晰可见。装修的时候一直没怎么注意，等我们搬进来时才发现他们家也已经入住了。

他们家厨房和餐厅的位置大体和我们家一样，在房子的北面。夏天，快要落山的太阳把厨房烤得犹如蒸箱，到了冬天则又十分阴冷。和我们家餐厅与客厅一体的布局不同，他们家的餐厅是单独隔开的，餐桌放置的方向和我们家的餐桌相交成直角。也许是潜意识里受了对楼的影响，有一次我竟心血来潮，突然对家里的餐桌摆放极为不满，并当即呼叫老马重新摆放。结果自然是不行的，因为餐厅角落里还放着冰箱啊。

对楼的冰箱是放在厨房的，很高很大的灰色冰箱，估计是搬家的时候新买的。作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我看到过他们一家三口，年龄分布和我们家基本相当。既然如此，他们结婚成家的时间、他们第一台冰箱的款型都应该和我们差不多才对吧？我们的冰箱洗衣机算是历史悠久了，且至今看不出任何不良状况——这也许归功于女主人使用得当吧？像我哥他们，最初的冰箱洗衣机全坏了，在换房时全部买了新的。

对楼似乎不常在家，大多数时候门窗紧闭。餐厅的窗帘也常常拉得很拢，淡淡的黄，和我们家的窗帘颜色很接近。有时候会看到男主人在厨房忙碌，暗想，原来和我们家一样都是男人掌勺呢。周末，偶尔会看到他们家很早就吃晚饭了，一家三口，分坐餐桌的位置竟然也和我们家一样。小孩和女主人面对面，男主人单独坐一边。终于看到女主人出现在厨房，戴着袖套洗洗涮涮，然后看到小女孩跑过来，在女主人身边粘来粘去，女主人温柔地一笑……让我怦然心动，内心柔软。

对楼的露台布置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洗衣房外也装了晾衣架。不过，让我纳闷的是对楼的衣服几乎不拿到外面晒的。有时候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我充分利用前阳台和后阳台，把能晒的地方全部晒到了，恨不得把家也搬到太阳底下晒晒。可他们却安之若素，洗衣房里高高低低晾着的不少衣服，似乎都在无言地抗争。我心里那个惋惜啊！主人不在家？主人早出晚归？还是习惯了放在室内自然干？那样的时候我真想从空中跨过去，替他们把衣服全都晒出去，彻底地享受一下阳光。

整整下了一个月大雪的那年冬天，我总靠在窗边，凝视外面的皑皑白雪。恍惚之间，似乎看到对楼的男主人也在看着我。我慌里慌张地关了窗，心虚地以为他是在指责我无意的观望。然而当我转过身，分明看到他在对我打手势，强调意味地指了指楼上。我疑惑着打开窗户，听到他大声对我喊道：“太阳能里在放热水！”我探头一看，天呢，冒着热气的水流正汩汩地从屋顶流下。我大叫一声“不好”，粗心的我，竟然忘了关太阳能的进水开关。那个月的热水费用达到两千多元的天价，如若不是好心的对楼提醒，那热水还会流上几天几夜？我真不敢想象。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的，在我们观赏风景时，自己也无意中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我透过窗户无意中看到的他人的工作、生活、娱乐，未尝不正是我们自己的人生悲喜剧；而我们自己所经受过的喜乐、挫折与哀愁，他人亦未尝不曾经受过。

后来我常常会想起，想起对楼那偶然的一瞥帮了我们的大忙——他们是否也和我一样，在无意中，默默地注视、关注过他人的生活？我们素昧平生，虽为左邻右里，却从来没有碰过面，更不曾交道过。然而，当某天在人群中擦肩走过，眼神交会的刹那，会不会不约而同地，比方说——彼此微微一笑，彼此驻足回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