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许在身边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只是温暖而已，并不比一杯热茶更显著，但当你失去的时候，整个世界在荒芜。

 

原来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只是空间，时间却是最微妙的。

 

走这么远的路，来生不是为了忘记，宇哲也不是。只是为了看一看，冬天的景色。他们的心中还有未曾泯灭的美好和希望。在这个冷暖自知的世间，他们无法渴求希望的温暖，只是彼此用简单真实的方法去诉说，因为都是纯善的孩子。

 

连云港，这座站在海边，原本以为自己离世界很近的城市，却因为心里没有海鸥，而离世界越来越远……

 

走在冬天的街道上面，虽然人不是很多，但是依旧是炊烟袅袅，每一家小店里面都是忙的热乎，下午的街道被打扫的很干净，在融化后的雪水映衬下出现了很远很远的光滑痕迹，就像心里的影子，在巷子里面拖出很长的记忆。

 

来生和宇哲每人手上都拿着很多小吃，有些不是他们爱吃的，但是那冒着热气的感觉就让他们受不住诱惑。冬天来这座城市的人很少，所以没有夏日街道的拥挤和喧嚣的人声鼎沸。下午的安静时光让他们可以随意的走走。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城市的风景。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有很多空座位。来生与宇哲选择了最角落的位置。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夜色。每一个城市的夜色都是不相同的。连云港这个港口城市，夜色安静而温馨。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大声的喧嚣，没有肆意的狂乱。有的只是温和，就像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它待你就像亲人那般，细腻，爱护。

 

公交车停下来，上来一对老年夫妻，都是佝偻着身体，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虽然都拄着拐杖，但是老先生用空出来的手紧紧的拉着老伴的。老先生让老伴先坐下，然后坐在她的身边。继续拉着她的手。来生和宇哲看着他们的故事，好久没有说话。这个世界，你曾经相信所有的美好，也被它伤害，甚至抛弃。但是它还是把美好呈现在你的面前。白头到老，是啊，这是多么好的誓言。到老了，也不说我爱你，只是一起坐在公交车上，依旧拉着彼此的手。

 

来生对宇哲说，宇哲，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只读一本书，只喝一种茶，只生活在一个城市，只爱一个人，只看一个人的笑脸，只看一处的风景，只穿一种颜色的衣服，就如此潦草而专注的过一生。

 

宇哲说，我渴望的辽阔是，一个城市里，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到来而隆重。因为我的到来，而开始芳香四溢。

来生笑了笑，我们的愿望总是那么美好。我们的心中还有很多爱和怕。爱的执着，怕的荒凉。

 

宇哲隔着公交的玻璃窗看着公交站等待的人们，有对情侣，相互交缠，彼此亲吻，难舍难分。宇哲轻笑。低低的说，我们这一生都在经历爱和怕，爱的时候害怕分别。怕的时候害怕爱的卑微。可是到最后，你永远无法知晓，前面的路，都是在告诉你，走下去，走下去。缠绵，爱恨纠缠，唇与齿，舌与齿，三者在不停的对抗，总有一方会不小心受到伤害，会在不经意间流血，但是不会一直是这样。最后也会和平相处。

 

来生顺着宇哲的目光看着车窗外。好像在下小雨，车内听不到声音。只可凭借玻璃窗上细小的雨滴判断出。她说，雨中漫步会是不错的记忆吧。宇哲，我们下车，沿着这条路走回去。或者走到哪里算哪里。

 

两个人一起下车。小雨缠绵的下着。他们两个人没有带伞，在附近的小店里面买了一把蓝色的小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路上的行人并没有匆忙的脚步，有欢笑声，雨声，从耳边飘过。停驻，然后张望，两个人的步伐一致。

来生说，宇哲，看着这个城市的冬日，我想去你生活过的城市，我一定会爱上那里的，有海的地方，是我的眷恋。

宇哲说，好，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我去看你，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

 

两个人继续前行，前面的道路在雨水和各种颜色的灯光招摇下显示出不同的颜色。光滑，琉璃，红色，黑色，黄色，交叉着。

 

来生继续说，看着这个城市的风景，会让我们想起过往，甚至愿意沉溺在过去。我想上帝的仁慈在于，它没有剥夺你身上温暖和渴望的事情和人物，它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开始，过程，结局需要我们去经历，可以改变结局和过程的人事我们自己。你看，就像那一家人，虽然贫寒，可是幸福，他们脸上的笑容胜过别人，没有厚实的财富，没有上等的生活，可是有家庭的温暖，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宇哲沿着来生手指指向的那一处，那是一家包子店，摆设很简陋，只有几张破旧的桌子和凳子，地面是黑色的，像是太久的黑色污渍没有洗掉，沉淀下来的，那家夫妻大概四十几岁的年龄，有一个女儿，坐在一起，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家人欢乐的大声笑着。没有隔阂，没有隐藏，那真实的笑声里面让人有片刻的恍惚。

 

街道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木，要等到来年的春天才能看到苍翠的绿色。现在笔直的站在冬日里面，遭受着寒冬的冷风和白雪。那春色中温暖的气息就这样由远至近，终至澎湃，这样的城市，让人想想都是美好的，街道两旁都是翠绿，在阳光下鲜活的存在。到处都是鲜艳的颜色，有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朵簇拥着，争先抢后的开放着，让人们看到它们的美。这景色，让人不忍心去联想生命的残酷。

 

人们是愿意就这样等待春暖花开的，闻闻花香，坐在阳光下晒太阳，听一首歌，讲几句话，读几段文字，都是静谧的，闲适的。想想都觉得生命多么美好，生活多么让人期待。

 

来生抬头问宇哲，你有多久没有在阳光下肆意的行走？

宇哲想了想，好几年了吧，好像是父亲离开的那一年，我就独自一个人，不喜欢外出，不喜欢喝别人说话。

我也是，很多年了。一个人呆了太久，沉默成了习惯。这一刻，好希望春天快点到来，我们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城市，在阳光下走一场。来生说。

 

宇哲没有说话，他也在等待着春暖花开的时节，可以彻底的走出心里的阴霾，不再寒冷甚至沉默。可以选择一种和那对夫妻一样虽然贫寒但是简单真实的快乐。不需要在心里放下那么多害怕和不舍，甚至有着莫名的怨恨。背负着这些情感走了这多年，他也感觉到累了。希望可以放下，其实生命中的恩恩怨怨，不过是因为在意。想通了，与放下也只是一刹那，需要时间和空间的力量。宇哲知道。

 

他想起在那个春暖开花的日子，母亲带他离开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城市，前几夜，他发高烧，母亲抚着她的额头说，你的脸庞，甚至眉角都有他的模样，不要怪我带你离开，我的心里有着怨恨，无法发泄，不能一味的对着你，你虽然沉默，但是还是个孩子。我带你离开，是希望我们都可以放下。你会让我难过，也会让我害怕，怕终有一日，你的神情也与他相似。

 

虽是高烧朦胧中，他也听清楚了母亲的那些话。如石子一般，落在心上，沉下去。

而母亲却是一直无法摆脱的，如罂粟一样，让她日夜难受。对着他，开始沉默，最初的眼泪到最后也成了隐忍。直到离开。遇到现在的继父。

他们的心中有着各自的希望，希望春天的到来，希望去春暖花开的城市。希望走过一个亮丽而干净的青春。

 

来生低着头，说，宇哲，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在我的心里还有渴望的时候，我就可以不那么孤单，可以与你携手去看春暖花开。

要是， 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可以和你在星光下跳舞，而不是一个人孤勇的飞奔在黑色空洞的空间里面，看不到边。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们可以彼此扫去心里的孤单，可以早一点去看大海，可以早一点在阳光下行走。除去一冬的寒凉。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可以把眼泪藏在你的掌心，而不是沉默在黑夜，到现在无法流出眼泪。

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们就都不会迷路，不会孤单和渴望。而不是现在这副年轻的容颜苍老的心。

 

宇哲转过头，紧紧的拥抱着来生，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也要记得快乐，我们约定，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就在你回头可以看得见的地方。

 

你会离开？来生从宇哲的怀里伸出头，眨着眼睛，迷惑的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