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院内的芭蕉，用手时不时地拔着上面的树棕，糙糙地挺割手。抬起头看着恣意舒展的青罗扇，叶叶心心，舒卷有情。夏风慵懒地拨动额前的碎发，举起手撩开那抹酥痒，向后退了一步，捡起零落尘土的芭蕉花，心中暗自思量：落尘，落尘，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既然二世为人。那过去的便过去，现在，才应是我的珍惜。

今生再世为人，是为将军府的小姐，还有一个哥哥，也是俊朗干净的人，想必也是得到很多小姐的亲睐吧。这样的男子必是不多见的，干净，温暖，有一个宽厚的肩膀。无论遇到什么，只要在他的怀里，必是安全的。如果今生我遇到这样的男子，必会爱上吧。

今世的家处处体现出古朴的气息，深褐色的简约长廊，蜿蜿蜒蜒、曲曲幽静。府内种植的树木多半四季常青，远眺院子里的林木，莽莽苍苍，一直伸向天际。回廊的扇形窗内时不时探出一朵朵娇俏的蔷薇，不似牡丹的富贵，不似月季的艳美，不浓不淡、不傲不俗，像极了调匀了的胭脂，像极了我今世的娘亲。

就在我怔怔思索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抚松堂前。肃肃的院落，内敛的装饰，暗色的木漆，这里就是爹的书房，是苏家最机密的地方。

“来，莫北，苏和，来这里。”每次爹爹出门后回来，必会第一时间要看到我和哥哥。爹爹的书房是我最爱的，只是爹爹常常不让我进去。爹爹说，哥哥也长大了，该娶一房妻子了，好为苏家继承香火。

那日后，我便很少看到哥哥，我不知道哥哥在忙些什么，我让丫环去找，也没找到。我知道，哥哥实在躲避爹爹，哥哥不是一般的男子，他琴棋书画，文滔武略样样精通。爹爹最赞赏的也是哥哥这点，可是哥哥无意为政事，只是想独自行走天涯。我时常想和哥哥一起去。我喜欢和哥哥一起舞剑弹琴，那是世间最美的事情。

那一日，哥哥在桃花亭舞剑，我偷偷的去看过，哥哥一身白衣，在桃花里飞舞，白衣黑发的哥哥是我心里最好的俏公子。我和哥哥一起弹琴舞剑，哥哥的剑术独特而峭拔，是我一直所倾慕的，幸好他是我的哥哥，这样我才好近距离的天天和他接触。

 自从父亲要哥哥娶妻房后，我就没见到哥哥，心中的惦念也是越来越深。终日，我在闺房，与琴棋书画作伴。我读兵法，只是因为那是哥哥的最爱，我涉猎武术，只因我想有一天可以站在哥哥的身旁，陪他一起浪迹天涯。我知道哥哥最大的梦想就是独立行走在江湖，做自己所爱的事情，可是因为父母，他才留下来。这一次，我的心，莫名的慌张，我突然害怕哥哥会离去。

 感觉到热热的液体慢慢滑下，引得脸颊一阵轻痒。我随意地擦了擦额角，摊开手掌，只见指尖染着殷红的血，在惨淡的秋色中显得格外妖艳：寒冬近了，再无闲情去哀叹病色的残景。

 原来在不经意间，我弄伤了自己的额头，记得以前，我受伤了总是哥哥第一个站在我身边，为我包扎。如今，哥哥，你在哪里？

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布帘，碾了碾指腹上黏稠的液体，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不要像回忆拖住过去的影子，不要像梦呓擒住往昔的繁华。将落寞的心情抛在脑后。爹爹说，莫北，你的哥哥，要离开了，他将独自一人去繁都。莫北，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为什么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留在我身边……我静立在那里，哥哥要离开了。

哥哥离开的那一日，阳光明媚，京城的繁华都留不住哥哥。高官侯爵在哥哥眼里什么都不是，这一生，他最爱的还是流浪，他的心里有自己的江湖。小时候，与哥哥一起读书学习的时候，哥哥就向往自由。哥哥是温暖干净的人，他的干净总是让我移不开眼。如今，他要离去，那日，他来与我告别，我把他拒绝在门外，既然要离开，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第二日，我收到哥哥的信：莫北，哥哥要做自己的事情，你是聪明的女子。很多男子都不如你，哥哥离开是因为不想就这样被那座厚重的牢笼束缚。你还没有长大，你等着，慢慢长大吧。如果遇到了自己喜爱的男子，记得给哥哥写信。你永远是哥哥最疼爱的小妹。有机会，我们在一起弹琴舞剑吧。那一直是我最怀念的岁月。——苏和字。

 头发被北风吹得凌乱，绾了绾耳边的发丝，用手轻轻滴抚摸着芭蕉粗糙的树棕。两脚踏在枯黄色的蕉叶上，发出裂帛一般的碎心声。如今叶凋满地黄，扇仙空留一缕伤。而让世人寻寻觅觅的芭蕉心在肃杀的秋风中，瑟瑟蜷缩，哀哀展形。

“所梦虚不实，亦如芭蕉心。”若有所思地念出明心院的门联，不禁哑然：这一场梦虚虚实实，夜夜寒心。如今秋风剥去了芭蕉细长的爪叶，显出真心，但却为时已晚。

轻抚腕间的紫檀佛珠，低低背念《大力明王经》：“如雾如舍宅，风中烛水上沤。芭蕉心如，诸画相如，空中花如，梦幻影响如。苦乐轮回如一切瀑河，如一切海波，如是如是。”

从地上捡起一枝芭蕉叶，漫步在空落落的宅院中。自从哥哥去了繁都后，我总是静默在那里，不言不语。父亲亦是在忙着他的政事。而我终日在房间，写写信，读读书，弹弹琴。梦里也常常会有哥哥的影子。如今，站在窗台，看着窗外，想起与哥哥在一起的时光。偏过头，看着扇形窗里枯黄的蔷薇，心中一阵酸痛：三秋之前，其叶郁郁，其花嫣嫣，其女姝姝，其乐融融。而如今，凋花败叶，枯藤残枝，物是人非事事休。(未完待续)

董贞《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