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死了
(2009-09-19 19:4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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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开学临近的时候我抽空回老家了一趟。刚进门妈就说猫死了。尸体就躺在家门前的那条臭水沟里。
“怎么死的啊?”
“被打死的。”妈就这样简单的说。“你走之后几天回来过,在这里转了几圈就又跑了。此后就一直没见回来过。”妈一边说一边用沾满水泥灰的手接过我的一点点行李,尽管我说不用了,自己知道放哪里,但妈仿佛突然失聪一样看也不看我,固执的夺过我手中的行李,转身放在桌上。然后招呼我坐下。“我找过几遍,见没音讯就算了。前不久挑水灌菜从沟边过的时候才发现。看见的时候就已经成那个样子了。你自己去看嘛。”
去看猫尸体的那段路程里我心情尤其的复杂,看见它的时候尽不知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
猫的确是死了,尸体就乱糟糟的躺在我脚下的臭水沟中央,几块长满青苔的石头踮起了它躯体的残骸,污水从猫的尸体旁边流过,浸在水里的部分早已变黑腐烂了。头、身体还有四肢腿脚已经彻底脱节,像是被谁分尸后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随意的抛向沟里的。唯一能让我松一口气的是我看见了猫腿上和一小段脊背上的几撮白毛。说是白毛其实也不是的,已经没有任何光泽,是灰色的。记得这些毛还长在它身上的时候还是像雪一样的,精白,柔软。对,这是它。
猫是被打死的,我肯定。之前它也遭遇过此等毒手。一次是被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恶棍子打伤眼睛,另一次同样是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恶棍打折了后退,还有一次便是被我另一个老家的邻居从三楼狠狠的摔下来,摔断了一条后退和一条前腿,都是右边的。当时它嘴里还流着血。就这样它在家里整整“卧床”两个月。好在它每次都自己挺过来了。只是在那段伤痛的经历里显得格外不经风雨,当愈合后便又精神起来。所以我常跟它开玩笑。“嘿,你真有九条命啊?”
也因此我跟邻居彻底闹翻,几经大打出手的地步。也是因为如此,我曾多次要求妈把猫带到现在的老家里去。想必它到新的环境该不会再遭毒手,而且家中现在又出现老鼠的痕迹了,证用得着它,只不过每个发情期的时候它的叫声会让人难受一点。妈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爸一直拗着不许,我跟妈因为拗不过便罢了。爸是个十分古怪而又俗气的人。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讨厌猫这种动物,还是苦于这些小动物身上携带的寄生物。不过总的来说他不希望我和妈把猫带回家。故而此事便一拖再拖。直到去年春节尾声时妈才义无反顾的将猫带到了现在的这个家里。
猫带回家后生活当然不一样了。至少以前在我床上扑腾过后留下的老鼠脚印没了。本以为它会对新家产生生疏感,没想到它却像对这里眷顾很久似的。每个房间都窜了一趟,接着大吃大喝。于是我便又跟它开玩笑。“嘿,你真以为你是当家的啊?”
半夜醒来时发现它垫着我脚边的被褥的一个小角蜷缩成一团,把头深深的埋在肚子里,睡的正酣。因为我的惊动它才醒过来。我拉亮灯,看见它东摇西愰的向我这边走来,招呼也不到就转进了我的被窝,接着掉转头用它冰凉的鼻子顶我的脸,然后枕着我的枕头又呼呼大睡起来。于是我便又冲着它吼。“嘿,你有没有洗脸和脚啊?”
想到这里我几乎哭出来,曾多少次它那样无理的转进我的被窝,占用我的枕头,多少次被我大声喝斥,多少次吃我碗里的饭菜,多少次站在石板桥的路口目送我远去,多少次嘴里衔着东西耀武扬威从我身边走过,多少次险些丧命又获得重生。可是这次它真的死了,死的一点都不勇敢,一点都不潇洒。
猫的死就像每年秋收后的大地,一片荒芜。人们用牛车运走了粮食,只剩下枯黄的秸秆,天地间一派暗淡。然而这世上有很多生命都是这样结束,然后另一个又是这样重新开始的。死并非可怕,死也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远存活着。真正可怕的是生,因为它可怕的连你死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它死的时候是否害怕,也不知道它在世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更不知道它命悬一线时有没有思考过什么类似的问题。但我希望那时它不怕,所谓能够想到的也只是自己,以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