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念 黄 纯 元 老师(范并思)
(2011-10-16 06:4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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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纯元日本宋体图书馆杂志博士学位杂谈 |
后来,我们断断续续听到日本传来消息,知道黄纯元老师从语言学校起步,勤工俭学,一直读上东京大学博士,并在日本展露出其图书馆学理论天份。直到这时,我们大多数人才理解了黄纯元老师32岁时出走求学的初衷。黄纯元老师多次对他的朋友们说,很多人到日本读书是为钱,我却是图书馆学,我一定拿到最高学位。他果然没有食言,他以其过人的才气和刻苦精神修成学业,成为首位在日本东京大学获得教育博士的中国人。黄纯元老师准备撰写博士论文期间,身体已患疾病。 他家人劝他身体要紧,放弃学位回国算了。日本的博士学位太难拿了,我国教育部甚至有规定,在日本只要修完博士课程,即可认定为博士学位。所以当时黄纯元即使回国,对他个人并没有什么损失。但他坚持完成了获取博士学位的全部工作,并在回国一年后得到了东京大学的博士学位。那张博士证书上清楚地写着东京大学教育博士第57号,这意味着黄纯元老师是这所世界名校有史以来的第57位教育学博士学位获得者。57这个数字后面包含了多少艰辛 ,也许再没有别人可以得知了。
黄纯元老师的图书馆学才华出众,不但文章数量颇丰,质量也每每令人赞叹。有一年黄纯元老师回国调研,我谈到1993年《中国图书馆学报》发表的一份报告中,报告依文献引用统计指标列出十多名图书馆学核心作者,黄纯元老师也在其中。也就是说,离开中国图书馆学4 年多后,他的理论工作仍然深深地影响着中国图书馆学。黄纯元老师知道这点后没有兴奋, 却对我平静地分析他过去研究方法的不足。他说,回过头看,过去的他研究最多只能称为“写文章”,不能称为“研究”。因为那些文章中的几乎所有论据都是来自别人的文章,而不是来自“第一手”资料,如档案、调查。如果我们比较黄纯元老师出国前后的论文,可以清楚地看到其理论风格的变化。回国后的文章保留了黄纯元老师冷峻深邃的理论风格,但其资料水平及对问题的实证态度却远超过以往。1998年11月,我与黄纯元老师应吴建中博士之约 ,一起从事了一个不太大的项目《上海地区文献信息资源共享问题研究》,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合作。这个项目从立项到结题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黄纯元老师几乎是全心身地投入这个课题,终于如期完成这个倍受上海图书馆学界好评的项目。黄纯元老师在课题研究过程中显示出来的渊博的知识、准确而深刻的判断能力、合作精神及忘我工作的精神,均给我本人和参加研究的其他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课题完成后,上海《图书馆杂志》对课题报告的全文给予有删节的连载。1999年的11期是连载的最后一期,但黄纯元老师在这期发排之前去世了。非常感谢《图书馆杂志》编辑部的编辑们,他们在该期连载文章的最后郑重地添上了一段悼念黄纯元老师的话。黄纯元老师生前是一个低调的人,我想这是最适合他的悼念方式 了。
1994年黄纯元老师托人找我代为购买《社会科学情报理论与方法》,我将手边多余的一本送给了他。不久我收到黄纯元老师从日本寄来的一封信。那时市场经济的大潮冲击使高校知识界人心不定,我个人也因“专业方向”不能确定而困惑于人生的十字路口。黄纯元老师在那 封来信中娓娓道来的全是“图书馆学”和“做学问”。那封信使我相信,对于黄纯元老师这样的人,有一种称为“学问”的东西是比什么都要珍贵。而我当时几乎不再能守住这种信念了。我在回信中写道:你的信唤起我对遥远的过去的记忆,我仿佛在倾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清新的声音。黄纯元老师如此热爱图书馆学,但在涉及我系学科发展方向时,却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大局观。黄纯元老师回国后,非常希望本系的专业能够继续在图书馆学方向上发展, 并多次与我交换对此问题的看法。
多年来理论界对国外70年代以后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研究状况知之不多,因而也谈不上深入地研究这一领域。黄纯元的文章使我们看到了70年代后的“芝加哥学派”、看到了弗舍、哈里斯、贝尔金、达宾、马丁等一批个性鲜明的西方图书馆学家。黄纯元老师的上述文章可以说是进入90年代后我国图书馆学基础领域最有思想价值的理论成果。
不知是某种巧合,还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黄纯元老师生前最后一篇重要的文章,竟是他为纪念宓浩先生去世十周年而作的文章——《追问图书馆的本质——对知识交流论的再思考》。 黄纯元老师是宓浩先生的学生,他在完善与发展知识交流论的工作中起过极为重要的作用,俩人友情极深。宓浩先生病重时,黄纯元老师已经去了日本。宓浩先生临终前无限遗憾地向身边的人问道:“黄纯元为什么不来看我?!”。现在,黄纯元老师可以告慰宓浩先生了,他写完了其一生最重要最有理论价值的长篇论文《追问图书馆的本质》。初读这篇长达3万余 文字的文章时,我丝毫没有感到近年来读书时常现的疲态,而是生出许多愧意:在黄纯元老师出去的这些年里,我们这些搞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人都干什么去了?这篇文章中对知识交流论的全面分析,第一次使我们可以超出知识交流论的本体论范畴和逻辑学命题来分析它出现与存在的必然性,同时也是第一次将产生于中国的这一学说放到世界图书馆学发展的大背景下予以深刻解析。在我见过的纪念宓浩先生的文章中,没有人对宓浩的理解有黄纯元老师这样透彻;在我见过的研究知识交流论的文章中,没有人对知识交流论的解析象黄纯元老师这样清晰。黄纯元老师在文章中提出的希望“通过分析和吸收近十几年来的新的研究成果,重构知识交流框架”的愿望,只能待新一代图书馆学家去实现了。而黄纯元老师重提的宓浩先生的“图书馆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是“永无终极答案的追问”,更是应该成为新一代图书馆学家探索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永久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