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喜欢赵敏，却往往碰上周芷若

谭清

苏有朋版《倚天》可说是金庸剧各种版本中颜值最高的一部了，故事情节相对轻松简单，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血海深仇，主线就是几个女孩追男主的打情骂俏。初看的时候年纪尚幼，自是不能体会。大学里虽然完整看了一遍，但毕竟经历不够，也没有看出更多内容。近日偶然看到，又从头过了一遍，突然发觉有些以前没看出来的细节，很是值得玩味。

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赵敏，赵敏实在太完美了，身份尊贵，高手环绕，美若天仙，敢爱敢恨，更是足智多谋，处处料敌先机，她和张无忌的交往就像一场通关升级的任务游戏，一步步把男主引到她的身边，走进她的心里。而当对方遇到危难之时、遭人误解之时，她又总是挺身而出，毫无保留地信任爱护，每次都用巧妙的言语打动别人，“看穿人心”四个字可谓是最真实的写照。

比如，当张无忌被误会杀了莫七侠之时，她的一句“无忌若肯杀莫七侠，自然也能加害于你们”，让已经被制住的宋远桥二人不得不心有疑虑。回到住处，她先用一句“莫七侠是你杀的吗，为什么别人都认定是你？殷离是我杀的吗，为什么你又认定是我？”把自己先前的处境跟对方目前的遭遇联系起来，促使两人站成一线，再用一句“你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才不枉费武当诸侠疼爱你一场”直击人心，点中了张无忌这个人物性格中鲜明的特质。可以说，赵敏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上，对局势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这样的冷静和周全，实在难能可贵。

再如，光明顶婚闹之后，当张无忌带她去峨眉道歉时，走到山前突然停下，她立刻就会意：“我知道我不方便跟你上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同时又表明：“虽然之前做的有些过火，但我起码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你现在去见她也是合情合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君子坦荡，一览无疑。等无忌下山之后，她也没有半句询问他和周芷若之间的会面情形，还是无忌自己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问，而她只是淡淡一笑：“结局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没必要问嘛。”

除了言语间的“懂事”，更为难得的是行动上的付出，身为蒙古郡主，不惜背叛家族、王室，也要与反元的明教教主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又背负了多少的委屈，从灵蛇岛回来后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形就可以知道她的压力之大，然而却深陷对方的误会之中，更是有冤无处诉。当看到张无忌跟周芷若大婚的请帖，她想到的是“张无忌处理感情永远是被动的，我必须替他做个决定”，为此孤身闯明教，闹华堂，奋力一搏，差点丢了性命。再后来，随着明教反元事业的步步推进，她最终不得不直面父亲的生死相逼，更不惜以私下苟合、未婚先孕的名节来保全所爱。用屈原《离骚》的一句诗来概括：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然而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却不是让张无忌心存“感恩”，这种感激是对她的侮辱与轻视，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真心实意的相爱，何其磊落，令人唏嘘！

莫要以为赵敏只会一味地付出，她终究不是一个传统的汉人女子，不同于周芷若让无忌又敬又怕的“正”气，她的身上充满了古灵精怪的活泼气，为了她心中的“值得”，她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所做所想。而每一次的相见，那种单手托腮、嘴角含笑、眉眼间飞扬的神采是任何力量也遮掩不住的爱意，她的伶牙俐齿更是打情骂俏绝不吃亏。看剧的时候每每感慨，一个女子见到心上人的模样，也不过就是赵敏见到无忌的那副神情了。

至于周芷若，在以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因为被灭绝逼迫而走上歧途，也是一个可怜人。然而这一次看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些更多的细节，诚如赵敏所言：“我原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想不到她的心机如此之深。”

周芷若的心机，最初在灭绝上武当商议围攻光明顶的时候就表露了，她插话的时机恰到好处，借助幼年与武当的渊源，成功把武当宋远桥拉拢到灭绝的阵营。之后对无忌殷离的暗中照顾，在大都与赵敏冷静周旋，一直到面对金花婆婆挺身而出，都可以说是一身正气加机智勇敢，然而之后就开始不对了。

灵蛇岛上，她和小昭躲到狮王的茅屋中，无忌回来取药时带着倚天剑，她起身打招呼的时候，看似无意地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却让手中的镣铐发出了声响，果然引得无忌给她暴力开锁。参考无忌为了小昭向赵敏借剑开锁的举动，周芷若此举未免有点小人之心了。后来她被波斯风云三使生擒，供出了几人藏身的位置，引得波斯人用大炮轰击，据她自己说是严刑之下不得不说，然而却并未见到任何内外伤患。再后来的下毒、夺刀、杀人、嫁祸等等行径，以及这之后她发生的种种变化，成为很多观众童年的黑暗回忆，就不必细说了。

一直到最后，看似已经悔过的周芷若，在眼角一瞥发现赵敏之后，故意哭着投进无忌的怀抱。而在山下，当无忌说出“我对赵敏是刻骨铭心的相爱”之后，周芷若故意说赵敏已经中毒，引得无忌心神大乱之下，被她一举制住，若非殷离及时出现，她已然下了杀手。然而周芷若不愧是心机女，出于对“死而复生”的殷离之实力和心意的无底，她立马改口说自己是为了逼殷离出来相见，又悄悄解开无忌的穴道，因为只有无忌可以阻止殷离杀死自己。事实上，殷离的出现绝非周芷若预期之内，她之前对赵敏说想要证实心中的疑惑，指的是张无忌究竟爱谁的问题，而不是殷离的死活。虽然之前她已经见过“死后”的殷离，但一直视作鬼魂，并在夜间与宋青书的鬼魂一起，请求他们“一定要原谅我”，所以她所说的逼殷离出来相见云云，是十足的掩饰。由此可见，周芷若后半阶段的入邪，虽然与灭绝的逼迫关系匪浅，也实在是本身有此心机才能做到。 

所谓“心机”，与单纯的聪明机智之间，最大的分别就在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敏也曾被认为是心机深沉，但是她的机谋只对敌人和下属，对亲人和朋友则是坦诚相告。赵敏曾向父亲说明为什么不愿嫁给无能的扎牙笃，父亲也说不过她，她的回应是“女儿讲的是个理字，又不是在无理取闹，爹当然说不过我了”。毋庸讳言，这份胸襟不是人人皆有，赵敏与生俱来的贵族血统和位高权重，是她可以“讲理”的底气。反观心机女周芷若，流落汉水的名门之后，峨眉灭绝最疼爱的小弟子，背负家族与师门两边的光复重任，然而本身武功平平，身边也没有强助，不耍心机还能靠什么？

但并不是说周芷若之流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对所有人玩弄手段，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被玩弄的对象。你要光复家族与师门是你的事情，你若是水平不济，大可以过自己平凡的一生，他人有什么义务给你铺路填坑呢？赵敏之所以能被大家接受，就是因为她面对生平所爱，敢于抛弃家族和帝国强加给她的责任，走自己认定的路。

像赵敏这样的女子，于任何一个男子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但喜欢归喜欢，能不能得到她的垂青则是另一回事。七王爷和扎牙笃就是没有认清形势，先用权势，后用算计，结果反倒搭上了父子二人的性命。玫瑰固然娇艳欲滴，却有割破手的危险。别以为张无忌只是个拖泥带水的笨小子，他出自正派武当门下，长相英俊，性格温和，多次破坏赵敏设计的图谋，身负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统领明教数万之众，若无这些条件想入赵敏法眼自是不可能的。君不见宋青书论家世品貌犹在无忌之上，然而被囚大都数月间，赵敏何曾对他有过半点心思？

张无忌与宋青书，赵敏与周芷若，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大多数男人都喜欢赵敏，然而世上只有一个赵敏，也只有一个张无忌，更多的人只是宋青书，若总是痴迷于那些集聪明美貌权势于一身的女子，多半得到的只是周芷若的利用与玩弄。

《倚天》中还有两个女子，就是殷离与小昭，她们分别是赵敏与周芷若的弱化版。灵蛇岛上有意无意地把殷离与赵敏、小昭与周芷若搭在一起，或许是某种含蓄的暗示。殷离是殷素素的侄女，恰恰赵敏是最像殷素素的角色，而殷离对无忌的爱慕同样溢于言表无可掩饰。小昭也曾被另一个女性权威（金花婆婆）逼着去明教盗秘籍，去给无忌下毒，与周芷若可谓如出一辙。在狮王说起波斯总教必须由“圣处女”担任教主的时候，周芷若的反应最是激烈，而最终小昭出任波斯总教教主，周芷若则出家为尼接任峨眉掌门。这两个人身上都有某些赵敏、周芷若的特质，但都表现得比较浅，这与她们的身份、地位、能力、性格息息相关，可以说，殷离没有赵敏那么光彩照人，小昭也没有周芷若那么偏执疯狂，她们才是中间的大多数，是大多数男人的理想选择。

【原发于201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