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郑允浩一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连午餐也是秘书送进来的快餐——别人以为他正在为大型宣传策划的事绞尽脑汁呢，其实他确实绞尽脑汁了，但却不是为了那个。
　　　本来他是个简单的人，喜欢简单的事，可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现实都不那么让人省心。虽然崔始源说了，当初的事怪不着他，而且始源一直就没提起，可见他确实也不想自己为此太过纠结。但是现在知道了，想想当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可心里……怎么还就是反反复复的为此而纠缠不清。

　　　始源一直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否则当初也不会一听说自己出了车祸就大老远的、并且是在春节期间就立即飞过来照顾自己还照顾父母，甚至为此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就算这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也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可是，他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似乎，作为一个重视兄弟情义的人，他此刻就该放手，而且该帮助始源去挽回韩庚的心，再看到他们两人走到一起，好象才能弥补当年的无心影响。
　　　但是，允浩也没有故意夸大事实——他开始是觉得韩庚是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共同奋斗的伙伴，可渐渐的，他也确实对他滋生了超越同事和伙伴关系的情绪。他喜欢韩庚，是确定无疑的，最主要的是喜欢到了什么程度。

　　　在他和韩庚就始源的事交谈过后的那个晚上，他半真半假的对韩庚说要追求他之后，离开韩庚家他就想——假如真的和韩庚在一起，一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想想周围的其他人，似乎没有比韩庚更合适更让他愿意与之在一起的人了。
　　　如果那时候他只是这么假想一下，还不是完全确定完全当真的，而后来他发现韩庚桌上堆着崔始源送的东西时，他根本想都没想、不由自主的吃味了。他发现他对韩庚享受崔始源的礼物这件事出奇的不满，简直想直接给扔窗子外去，这说明什么？

　　　韩庚很能干，可却不从因为自己的才干而清高或轻视别人。只要没有特殊立场的人，都会乐于与他共同工作。郑允浩更是喜欢。允浩了解自己的短处和缺点，而韩庚不仅对此很清楚并且也知道他的优点和长处，即使作为一个下属他时时指使或教导自己该怎么做，但因为允浩感觉得到韩庚很了解自己，所以从来没的真的反感过、抗拒过，偶尔口头上抬抬杠，但还是以十足的信任去做他想让自己做的事。
　　　与韩庚一起工作时，他认真的神态经常会影响到允浩，于是投入的程度和工作的效率都大大提高。这都使得郑允浩意识到韩庚对自己的影响之深。
　　　而工作之外，韩庚的性格也许不是特别开朗那种，但也绝对不是冷漠阴沉的类型，有时他会让人觉得安静而温暖，像静静流淌的岁月一样，温柔的在你身边，有时又会有孩子般的神情，使你和他一起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快乐许久。

　　　就在郑允浩渐渐浸染在其中、他开始正视并认真对待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原来有些事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当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郑允浩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了手表上，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堆放的、而他几乎一点没怎么看进去的资料，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前，拉开门走了出来。
　　　秘书小爱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郑允浩看了一眼韩庚办公室关闭着的门问她韩庚是不是还在。
　　　秘书有些惊讶地看看他：不啊，他刚过下班的点儿就冲了出去，麻利着呢。
　　　郑允浩皱眉：他平时从不着急下班啊？不是通常都走的挺晚吗？
　　　秘书摇摇头同样表示不解：不知道，往常是没这么急的……我瞧他今天这么速度，还跟他开了句玩笑——这么赶是去约会吗？
　　　……他怎么说？
　　　……他说‘我不能一下子就告诉你，一下子告诉你，你印象不深’……于是，我现在印象很深……已经琢磨半晌了，他这到底是去做啥……

　　　郑允浩给韩庚打电话的时候，韩庚正在家里和奎贤头碰头地坐在桌前面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旁边一大堆文字资料研究策划方案，按说这尚未定案的策划计划是不应当透露给别人的，但韩庚还是相信赵奎贤的，从四年前他就看出来，赵奎贤这个人正是那种擅长对保密的事守口如瓶的人。

　　　“……喂？允浩啊……哦，我是有点别的事……对……今天晚上恐怕没时间……明天好吧？”韩庚对着电话含糊其词。
　　　赵奎贤便向他的手机凑过去，韩庚连忙躲着，抓着手机离开椅子，推开赵奎贤。
　　　“我还想跟……允浩哥说两句呢……”赵奎贤抱怨着。
　　　“嗯？”韩庚挂上电话眯起眼打量着他，“允浩哥？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亲密了？”

　　　“……假如我跟他亲密让你吃醋的话那我再也不这么叫他了……”奎贤耸耸肩恢复正常的坐姿。
　　　“……你……整个是自我感觉良好……”韩庚哼了一声，也坐回他身边。“你除故意跟他挑事以外，你跟他有什么话说？”
　　　“如果你是扣弯抹角的想要知道我打算跟他说什么的话——”
　　　“算我没问。”韩庚打断他，伸手去抓鼠标，发现鼠标上正覆着赵奎贤的手便拍了一掌。
　　　“我只是想跟他说，今天晚上你和我要谈些私密话题——”赵奎贤嘟囔着缩回手。
　　　“什么叫私密话题？这能算私密话题？”
　　　“那如果他要问的话，你怎么解释？”
　　　“……”

　　　韩庚自己虽然信任奎贤，可这要跟允浩解释起来还非得费一番工夫不可。就算允浩也相信赵奎贤没有其他图谋，那他也不会愿意答应韩庚的做法——难道我们公司就没人了吗？你非得找他一起商量？你可以和我商量啊？不行，你也可以找朴有天啊……

　　　“废话少说，”韩庚不和他抬杠了，回归正题，“我可不想一晚上不睡觉……我给你的公开资料看过了？”
　　　“嗯，白天在公司里中午休息时从邮箱里看的……刚才我又把你昨天说的那份策划方案大纲研究了一下，看起来确实不错，照顾了各个客户层，活动内容有所创新，有吸引人之处，而且看起来还挺稳健，似乎不易出什么差错……”
　　　“这是今天我收到的另外的提案，有两份是新晋员工做的，由于等级低没有直接发到共享里交各管理人员批复意见，只是先发到我这里的。看起来非常明显，一份过于保守，明显经验不足而缺乏底气的样子，几乎是照搬以前的类似案例；另一份则过于大胆，很有学生气，有些凭空想像的成分，比较激进。跟昨天那份相比，差距很大。”
　　　“我看看……虽然问题很多，但你觉得有可取之处吗？”奎贤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我看看……虽然问题很多，但你觉得有可取之处吗？”奎贤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可取之处还是有的，这份激进派的有两个群众参与活动计划不错，如果组织起来，气氛应该很活跃，而且这次是新产品，主要针对年轻人和更容易接受新事物的白领，其中有大部分人或许会有兴趣。而保守派这份对于技术支持和媒体保障、突发状况补救做的很详细……在活动内容方面虽然有些照搬样本，但是他提到本市最近将要举行的园林艺术博览活动……”
　　　“这个不错啊，在普通人看来，电子软件促销和园林艺术博览两不相关，但是其实完全可以将部分电子化效果引入博览会。”赵奎贤点点头，“这样的博览会一般赞助商有限，如果你们愿意参与，并且宣传适当，我想他们不会拒绝。尽管有人崇尚纯自然式园林艺术，可也会有不少人对恰到好处的声光电效果感兴趣，因为它可以制造出完全超乎想像的境界，创造幻境一般的世界——而且你们这次推出的产品正是针对室内外声光电设备进行电脑自动化控制的软件，并且主打的宣传方面是将声光污染降低至极限同时保持优质的超乎想像的电子效果，我想可以和园林艺术结合起来……”

　　　“我也考虑过，许多大公司重视公司形象，办公环境越来越好，用在环境建设方面的电子设备也很多，而对于个人，白领小资或中产都比较喜欢情调，将自己的居住空间打理的要有个性、与众不同，色彩灯光音乐甚至电器和水族箱都可以设计出协调并别有格调的效果，而这些用我们的软件就可以通过电脑自己设计并管理和控制；而更有钱的人，就可以把这些应用到他们的别墅、花园中……这一点倒是可以单独提出来，但是先前那份方案已经获得一致认可，难道要提出把这条计划添加到里面去？可他的方案已经安排的相当紧凑了……”

　　　“我想，是不是可以把另外这两份方案综合一下，另做出一份来。”赵奎贤说。
　　　“另做一份？”
　　　“其实就像你说的先前这份挺不错，如果进展的一切顺利的话，也应该能成功了，虽说没搭上园林博览会，可无论什么方案总会有遗憾的。我们目前的问题不就是你担心这个方案背后有什么你无法得知的隐患吗？那我们能不能另做一份来备用？”
　　　“但是他们不可能通过这份备用方案。”韩庚思索了一下回答。

　　　“那就不要他们通过啊。实际上，我的想法是，这些策划不是根本不被他们所知吗，那就干脆不要他们知道了。我们自己尽量把它做的周密一些，那两个策划者不都是新来的吗，可能现在还没有成为谁的势力圈内人物。假如到时候第一个方案很顺利，那就不用备用方案这么麻烦了，成功就好。一旦遇到问题和麻烦，我们就拿第二方案来救急，只要结果不错，那上层顶多说一句备用方案应该提交讨论什么的，但是在他们眼里成功是最重要的……而且我觉得这备用方案事先让他们了解详情，说不定反而又会增添些新的问题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有道理。如果他们事先知道，就算他们同意了它作为备用方案，可说不定就有什么人针对它来找些漏洞和麻烦，如果他们不知道或不清楚，就算备用方案真有什么漏洞，可当它做为救急措施突然使用，他们可能也没有时间采取什么手段破坏它……”

　　　“但是，要完全保密也很难，因为许多方面都要事先做准备，比如博览会主办方、媒体方面、活动现场准备等等。”
　　　“媒体方面应该能解决，朴有天能量很大，就算是比较突然的状况，他也总能弄来几个像样的媒体撑腰。其他倒是有点麻烦……”
　　　“我看你在同意第一方案的同时提出一个备用方案的要求，因为你即使不同意，而别人都同意你的反对也起不了作用，看在你和郑允浩都顺从了他们的意思份上，他们有可能同意你的备用方案，而你这提议也十分合理，关键在于你的备用方案不要让他们构成危险，而我们在这份表面的备用方案之下准备一个修正案……”

　　　当两个人一边讨论一边工作、喝掉了两壶咖啡后，终于形成了第二方案的雏形。韩庚一抬头，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他揉着自己的肩看看正在点眼药水的赵奎贤：“……辛苦了，那啥，为了表示感谢，我……”
　　　“嗯？”奎贤眨巴着眼睛看看他。
　　　“我给你煮碗方便面吧……”
　　　“……亏你说的出来……”
　　　“那你要怎么样……”
　　　“你先煮方便面吧，煮完了我再告诉你……”

　　　韩庚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到桌上，双手撑在桌上低眼看赵奎贤：“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赵奎贤不紧不慢的站起来，也用双手撑在桌上，睁大眼睛看看韩庚，看得韩庚有点心里发毛，刚打算退缩，赵奎贤突然探过身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个，然后十分绅士地说：“你看，你不辞辛苦地煮了方便面，我立即用行动对此表示了感谢；而我不辞辛苦地帮你做了策划方案，你也应该……有点实际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