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春秋

文：一曲声声慢

老家村西头有一口远近闻名的甜水井，据说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老井四周长了很多老柳树，树下铺砌着又宽又厚的花岗岩石块，老柳树的根深深地扎到地下，就连老井深深的井壁上都长满了几米长的红胡须一般的柳树根须。井口用坚硬的大块花岗岩砌成四角形，长年累月的磨损，井口的花岗岩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勒痕。

当年这口老井不但能满足我们村几百口人的饮水，周围村子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打水。邻村有个老人特别喜欢用这口甜水井的水泡茶喝，他那孝顺的傻儿子每天总是起早走四、五里路到这口井上来打水喝。因为早晨打水的人比较多，水位一早晨就会下降很多，打水的多了还会常常排队。这时候人们见到远路打水的他总是让他先打，相熟朋友并且会给他聊几句，问候一下他的父母，傻儿子特别爱说话，有时候他担着水和人家聊天就不是知道放下水桶，聊得投机了甚至半天不知道回家，他爸爸顺路找到水井旁边来他才猛然醒了一样想起回家来。

有一个靠近古井的老人，一年四季从不喝茶、不喝开水，渴了就饮用新从这口老井里打来的凉水，即使是寒风刺骨的冬天也不例外。老人说这口老井里的水甘甜可口，能祛病延年，老人家活到九十多岁从不因为喝这口井里的凉水而生病，就是有个轻微感冒发发烧，他也会喝上一瓢新打上来的老井水降降心火，就很快痊愈了。

小时候我家也喝老井里的水，我家住在村子的东南角，挑一担水要五六分钟。我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自己挑水，一担水差不多有六十斤，一开始挑的时候压得肩膀生疼，也掌握不好步子的节奏，挑一担水回到家几乎能撒一半，一连挑上几担水脸上就汗水涔涔了。后来村子里好多家庭打了简易的自吸井，可人们总觉得没有老井里的水甜，每天早晨还是有很多人到老井去打几桶水。

有一年，村子里有个老汉和老婆闹别扭，他一气之下就投井自杀，谁知他自小会凫水，当时虽然头朝下投入井中，可人的本能让他漂浮在水面上自杀不成。当人们闻讯来抢救他的时候，他正浮在水面上吹着气打冷战呢。人们找了绳子七手八脚把他拽上来，又找了抽水机把井水抽净重新使用。那老汉后来感觉投井自杀太难了，在和老婆闹纠纷的时候还尝试过喝柴油，不过除了弄得难受了几天之外还是没什么效果，他老婆也因此幡然悔悟，对他温柔体贴，老汉又乖乖的和自己的老婆相守一生了。

后来村子里发生有个老人因为不堪疾病的折磨，趁着守候的儿女睡着的时候，自己跑到村头投井自杀的事。不过，老人的鞋子丢在甜水井旁，人们在井里打捞了半天也不见踪影，后来还是在半里地之外的一口废弃的井里找到了老人的尸体，看来老人自杀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舍得污染甜水井——临死的老人不忍给乡亲们添麻烦。

早年间为了方便人们提水在老井旁边还安装了一种叫桔槔的工具，人们利用桔槔的杠杆原理提水可以节省很多力气，可初次使用的话，还是有些吃力。在农村打水往往是男人的活，村里有一个姑娘长得美丽可人，他哥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家里打水的活就落到她的肩上了。每次打水的时候，一些打水的男青年都纷纷抢着帮忙。其中有一个青年特别热心，有几次甚至给姑娘打水还送到家里去，有时候自己家里的水缸满着，他也要挑着水桶到老井旁边去，只是为了和姑娘多见几面、说几句话。在井里打水最常见的事故是把水桶掉到井里，遇到这种情况只好等大家打完水之后井台上清净的时候，自己找个长杆子在井里耐心打捞。姑娘的水桶经常掉到井里，常常是男青年坐在井口用长杆子在井里慢慢打捞，姑娘偎在旁边说着悄悄话，全然不顾在井口的危险。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好多朋友都说他们是“井为媒”呢！

后来各村通了自来水，和老井水的人跟少了，井水更替慢了。一年的夏天下了一场暴雨，雨水淹没了老井的井口，甜水井被污染了，好多人喝了甜水井的水之后腹泻不止。大家虽然又进行了淘洗，井水还是很难恢复往日的甘甜了。后来村子里的人怕荒废的井误伤人命，就把这口井盖上了——老井终于寿终正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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