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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by 李冰清Lily lee
一,“上帝之爱”
1,
马德里地铁1号线,Anton Martin站。沿着大药房边上的小路往后绕,经过蛋糕店左拐,便是Mercado de Anton Martin。走过水果铺、鱼铺和肉铺,会看到一扇小小的移动门,上二楼,便是Amor de Dios。
上帝之爱,全世界最好的弗拉门戈学校。
记得第一次到马德里的时候,下了飞机放了行李我抹了把脸立刻就冲到此地,也不管攒了飞跃欧亚大陆后的一身泥,满心满眼朝圣的激动。那天飘着微雨,古旧的街道几十年应该没变过样,濡湿的石砖墙映出一层渐变的灰黑色,和把人拧得微微一哆嗦的初春寒意染成了同一色调。那时觉得,马德里便是这样,肃穆,微寒,板着上了年纪的面孔,让人有种不知如何安放手脚的局促。
那天我在前台比划了半天才让人家明白,我是个学过一年半的初级学生,因为出门前签证出了极其折腾的状况,连舞鞋都没来得及塞进行李箱中。没有人和你说英语,没有人。以至于在以后的西班牙生活中,我练就了极佳的“鸡同鸭讲”交流方式:剔除西语语法和时态的关键字,指手,以及画脚。
学校也就一条回型走廊,墙上挂满了所有弗拉门戈大师的资料照片和海报,还有几个积满了灰尘的橱窗里陈列着大师们曾经的演出服,统统褪了色,有种上世纪的古旧感。走廊光线很差,所有的教室都关着门,往前探去,简直有种时光隧道的深邃感。前台的工作人员示意我可以进教室参观,我循着脚步声推开1号教室的门,里面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望着我。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三毛写过的那一段:我看这些外国人是鬼子,他们看我也是鬼子,群鬼对阵,也是热闹。
有个小个子男人从教室那一头走过来。头发绷得紧紧,在脑后梳成一条细长的马尾辫,这也让他的额头看起来格外宽大。他的眼睛是极浅的蓝色,这让他望人的眼神格外温和,也和他十分壮实的身体形成了某种有趣的反差。他把T恤的袖子卷到肩膀上,露出犀利的手臂线条。一边走,他一边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嘎”一下在我面前划了半个圈,抬一抬下巴,嚼着口香糖,嘴角咧出个大大的微笑来,“坐”。
我颤颤巍巍地坐下。一屋子的人都站着,地板刷过黑漆,又被无数脚步的踩跺蹭去了颜色,露出斑斑点点的原色。木板的接缝处翘起,而中间又略微塌陷出低凹的弧度,我暗想,多少人,多少年啊。教室三面都是落地镜,人多,镜子上大半都笼起了雾,看起来影影绰绰的。还有一面是窗,摆着小小的绿植,可窗门同样紧闭。后来我才知道,为了不影响街道邻居的日常生活,上课时所有教室必须关门关窗用来隔音。Amor de Dios原来坐落在马路对面那条叫Amor de Dios的小路上,因为一直被投诉才几经搬迁到了这个市场的楼上。
那时我未曾想到,后来我会在40度的天气里在这个教室里不间断上4个小时的课,看着汗水像溪水一样沿手臂滴下。我每每怀疑后一分钟我就会就地昏厥过去,但原地喘几口气,居然也就扛过去了。
小个子男人叫Alfonso,他从5岁开始在这所学校里上课习舞,也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他见我坐下便继续上课,喊几句unodos tres就转头看我一眼,可能我脸上写满了各种不知所措,也可能我在尽可能地往椅子里缩。练习完一段后他走过来,用尽可能慢、尽可能清晰、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你是哪里来的呀?”
“中国。”
“哦,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