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城隍庙印象

刘 荣 庆

    我与省报刊审读中心几位同仁从韩城文庙出来，被导游领进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东营关帝庙。据现存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金汤社明德会续德会移建东营殿宇碑记》记載，该庙自康熙二十年（1681）重修后，洎乎道光年间颇有倾圮之虑，社众商议道光十二年（1832）春动工整修，移建寝殿、享殿、戏楼，并修理庙内众神殿。古建学者考察，东营庙大部分构架仍保留着明代特征，而屋顶、室外门窗格扇诸般装修已在清代维修中更换。参照文献，认定始建于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东营庙东西长约60米，南北宽约50米，占地面积约为3000平方米，山门、过殿、享殿和寝殿等主体建筑，按东西轴线依次排列在两进院落里。

营是古代屯兵纳粮的地方。韩城东营、西营、南营、北营、中营，据县治变迁文，起于元代勇营编制（500人为一营）。五营各庙原塑“伏魔大帝像”，清中期改塑关公像。东营庙位于位于韩城文庙和城隍庙的中间地带，规模较小，雨中走马观花看了十多分钟，便转入城隍庙大门。这是2002—2005年实施三庙贯通工程后的结果。此前，观览文庙后，从东学巷出来，沿环城东路北行约5分钟，再抵达学巷小学所在地城隍庙。

韩城城隍庙规模比文庙、东营庙的总和还要大，建筑规格也远远高于前两者，较我五次观光过的三原城隍庙，视野阔绰而雄放；较我常看的西安城隍庙，更为名实相符。

作为天下三大都城隍庙之一的西安城隍庙，与北京、南京城隍庙齐名，统辖西北数省城隍。它始建于明洪武二十年（1387），占地约11024平方米，建筑面积约4466平方米。清代曾屡建屡毁。1942年，部分建筑惨遭日寇炸毁；“十年文革”再遭劫难。由于历史原因，西安城隍庙长期被百货商店占用。现仅存有清雍正元年(1723)重修大殿一座——陕西唯一的庑殿式建筑。新筑牌楼一座，高14.5米、面宽32米；以六根正柱、十二根辅柱、十二根戗柱支撑，由一个主楼、两个次楼，五开间组成。牌楼正面大匾书颜体贴金大字“都城隍庙”，背面匾书贴金大字：“你来了么”。西安城隍庙因丧失建筑布局的整体性而减弱了学术与观赏价值。供奉唐开国名将李靖为“剪恶除凶，护国保邦”之神的三原城隍庙，在相对狭小的空间里，机巧布局，建筑面积13390平方米，中轴线纵贯三道门、四重牌坊、五座楼阁、六个院落，主体大殿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单檐歇山顶，是陕西现存最完好的城隍庙。韩城城隍庙被学校占用半个多世纪，于2005年交市文物部门管理，以占地面积15500平方米、建筑面积1576平方米、中轴四进院落，成为陕西现存规模最大的一组明清风格的建筑群。

韩城城隍庙与西安城隍庙、三原城隍庙都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韩城城隍庙的主神，未见导游介绍，我甚纳闷儿。

据《礼记》载，周天子祭祀八蜡中的“水庸”，即城隍。汉代，各地民众尊封本地辞世功臣英豪为城隍。三国孙吴最早建城隍庙。唐代为求晴祈雨、招福避祸、禳灾而祭祀城隍，韩愈、杜牧、李商隐等文人都写过祭城隍文。宋代将祭祀城隍列入国家祀典，城隍庙普及各府、州、县。元朝封城隍为“佑圣王”。明太祖朱元璋册封京都、府、州、县四级城隍不同爵位、服饰，由各地最高官员需定期主祭——封京都金陵城隍为“福明灵王”，封开封、临濠、太平、和州、滁州等“龙兴之地”城隍为正一品主爵；府城隍为“二品威灵公”、州城隍为“三品灵佑侯”；县城隍为“四品显佑伯”。三原城隍庙应门，是一座十二米高的歇山牌坊，坊额上书“威灵昭应祠”为府城级城隍，而大门黑匾又书“显佑城隍庙”为县级城隍，显系数次勅封所致。

由道教诸神系统可以断定，韩城城隍庙不可能没有主神。

据当地史志学者考证，韩城城隍庙据始建于唐宋之时，其“初制朴简”。

韩城城隍庙主神为何人呢？《韩城古城》一书称，韩城城隍庙共有三尊城隍塑像：含光殿铜像（常置而不迎送），通高2米，头戴宰相帽，身着宽袖蟒袍，腰系玉带，足登官靴，座台两侧铸铭文：（右）“大明国陕西西安府同州韩城县信士为首袁自忠、薛天梁、薛增恺、孙可诗因累岁荒年，流寇侵犯，民遭涂炭，四野难安，为此发心乞化十方乡绅庶民男女人等，喜舍资财，铸造城隍老爷金身一尊，祈保一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方宁静、五谷丰登、吉祥如意者。”像背铸铭文：“供神前铜花盘重十斤半，光脸铜盆壹个重五斤五两，崇祯十五年岁次午八月初三吉日造。”韩城百姓传说此像为崇祯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再加少保、吏部尚书、进武英殿（内阁首辅）的薛国观。城隍庙含光殿贡桌也是薛国观撰书的一通碑石。另两尊泥塑像在赛会时，分别由北营庙、学巷菩薩庙迎入城隍庙灵佑殿，赛会后再送回原庙供奉，传说一为南隅芝川镇张士佩，一为北隅张廷枢。

韩城城隍庙与三原城隍庙供奉主神的差异，似与始建历史密切相关。三原城隍庙始建于明洪武八年（1375年），以李靖的资望、业绩，县志人物无出其右者，故作为城隍神众口一词。韩城城隍庙重建于明隆庆五年（1571年），明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扩建，且不说唐宋，就是明清期间的城隍神主也尚待探究。《韩城古城》一书称，民间以薛国观、张士佩、张廷枢为城隍神。薛国观为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素仇东林”，后因先前曾附魏忠贤，被南京御史袁耀然弹劫，罢职归里，拘而遭戮。张士佩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任南京户部尚书。处世格言：“居官不取赎援，迁官不用贿赂，居乡不行请托，三事可对天日。”后罢官归里，死后朝廷赠太子少保。张廷枢康熙二十一年(1682)进士，后点翰林，授编修，迁吏部侍郎、刑部尚书、工部尚书。雍正元年(1723)，因原任编修陈梦雷侍诚郡王胤祉得罪，命发黑龙江充军。继遭尚书隆科多弹劾、陕西巡抚西琳诬告而被捕，死于赴京途中。乾隆时冤案始得昭雪，追谥文端。韩城城隍庙建起来，当塑主神真容，而一薛二张较为晚出，资望、业绩不仅不能与李靖比肩，亦不及晚起的清乾隆状元、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王杰。加上明清之际，民族矛盾上升，便演绎出了韩城城隍庙主神塑像的歧见。

韩城城隍庙所有建筑构架均采用彻上明造，梁架仍保留叉手，前后檐多用“大额”，山面用阑额和普拍枋，歇山顶收山较大，形制古朴，反映了当地明初建筑的特征。愚以为，照韩城城隍庙修建上限，在一薛二张之前，必另有城隍神人选。城隍庙真切地反映了一方民俗文化。韩城城隍庙主神塑像异议，只能留给韩志士仁人去考证。吾侪所看有形之物质，还在珍贵的建筑群。

三原城隍庙古建筑群包括各种楼、殿、廊、亭等40多座建筑，按主次布局在纵横轴线上，结构严谨、肃穆壮观。吸人的有山门前高10多米的影壁，影壁前有重达10吨的一对铁旗杆；正门前矗立着一座12米高的歇山牌坊，上面雕刻着中国传统的吉祥图案。牌坊北面是城隍庙山门，高15米，又称“八卦悬顶无梁门出”，由十根明柱支撑，雕绘着太极图和八卦符号；大门内的中轴线上有3米宽的青石路贯通南北。山门内东西两边是碑廊，保存有岳飞书“前后出师表”等古代名人书法刻石；北面有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的戏楼，九脊歇山顶，前重檐后单檐；中院两边分置高14·5米的钟鼓楼，始建于明洪武八年（1375）。城隍大殿由建筑面积700多平方米的拜殿、献殿组成。献殿内有6米高的城隍神巨像和四大天王塑像；拜殿内陈列着20幅反映十殿阎君、十八层地狱庙藏画。另外还有焚纸楼、东西陪殿和寝宫等。

韩城城隍庙尽管屡遭破坏，而恢宏的规制、雄浑的气魄犹存。

我们随导游来坐北朝南、平面分四道院呈“十”字形城隍庙山门。庙门东西两侧巍然立了“监察幽明”、“保安黎庶”木牌楼。庙门由正门与东、西枝门组成。三开间的正门，筑于1.5米的台基之上，两侧原分列泥塑守护神金刚各一尊（今已无存）。大门门额榜书“城隍庙”，门两侧墙上分别砖刻“彰善”、“癉恶”楷书。红漆大门由一双石狮守卫。枝门两侧八字墙，墙面嵌了琉璃浮雕龙虎图案。庙外横亘了威武的明万历年间建造的琉璃九龙照壁。与巨型照壁相呼应，壁屏门东西两侧为琉璃影壁，砖雕仿木结构，各嵌七幅凤凰戏牡丹、鲤鱼跃沧海、龙腾虎奋、山林庙观、亭榭楼台的民俗浮雕图案，为全国各地琉璃影壁所罕见。据介绍，城隍庙巷口原有一座建于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楼式建筑，20世纪50年代遭拆除。就现存空间布局而论，韩城城隍庙仍可谓先声夺人。

韩城城隍庙在庙基纵长202米南北中轴线、东西横宽76米平面，设计了七组建筑。我们在导游引领下，冒看纷纷秋雨而又兴味盎然地逐个参观：

第一组正门，引人入胜。

第二组政教坊——取“明扶政教”之义。面阔三间，单檐悬山卷棚顶、布甬瓦、抬梁式、两椽伏结构。

第三组威明门——面阔三间，单檐悬山顶、布甬瓦琉璃脊、一抬梁式、四椽伏结构。穿过甬道，东、西高台原有面阔五间、重檐悬山顶、布甬瓦琉璃脊壮观的钟鼓楼各一，为每年农历八月二十日为庙会大戏比赛演出场所。西楼1925年焚毁于兵火，东楼1952年坍塌于风雨。同院创建于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戏楼东西各一座，元帅盔式的东戏楼毁而无存，今存西戏楼为台基式建筑，五架梁屋架结构，主台呈三面观式，两侧修有耳房。重檐十字歇山顶，灰色板、筒瓦覆盖，琉璃牡丹置脊。山花透空，吊有木制垂鱼。台以隔扇木屏将进深分作前场、后场。隔扇上部花心书有“歌舞台”三字。台面呈长方形，通面宽9.3米，总进深4.8米，台基高出地面1.29米。舞台上空悬以八角覆斗形藻井，上部有球形蟠龙顶心，四周施以水藻彩绘。前檐置方形木柱两根，上托大额枋、平板枋和栏额枋。平板枋上斗拱五朵，中为补间如意斗拱，余为双斡五踩四辅作建造。顶部枋上有转角双昂五踩斗拱两辅作，双昂五踩补间斗拱五辅作，支起上下挑檐枋和随梁枋，架撑四边屋檐，出跳深远。 四角并置垂柱与斗拱斡相接，翘起角檐。此戏楼空间开阔，容量大，台高与人体坐后观看相宜，较三原城隍庙戏楼的设计更为科学。

第四组广荐殿——广荐殿面阔五间，具有六楹，单檐悬山顶，百姓进献祭品的场所。中心廊柱楹联：“女无不爱媳无不憎劝天下家婆减三分爱女之心而爱媳；妻无不顺亲无不逆愿尔辈人子将一点顺妻之意而顺亲。”语通俗而义相和，甚得民心。

第五组德馨殿——德馨殿即献殿面阔三间，单檐歇山式结构，布甬瓦琉璃脊、抬梁式、六椽伏，角饰垂花，斗拱间封面为壁面，殿前两侧分别一庑，各12间，斗拱铺作奇特，为县令、缙绅、士大夫拜谒场所。东庑1954年坍塌3间，现余9间。两庑泥塑民间传说地狱情状，劝善惩恶，充斥迷信轮回色彩。

第六组灵佑殿——殿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抬梁式、六椽伏，角饰垂花，前后两殿相邻，形成勾心斗角之势。为城隍庙正殿，显然系州城隍“三品灵佑侯”级别，是城隍爷听政的大堂。殿内东西墙壁画有审判司、罚恶司、赏善司和检察司的画像。

第七组含光殿——又称寝殿，曾置城隍铜像一座，殿门口两侧分立铁铸判官各二尊。

韩城城隍庙修筑之始，“中通而分，东则南隅缮之，西则北隅缮之，或分或合，互相竞雄”。此种管理体制，为维修、保护、祭祀与庙宇戏剧赛事提供了一种民俗模式，由东、西戏楼和城隍神主争执也可以得到证明。

冒淅淅沥沥秋雨游览韩城城隍庙，获悉了在别处没有的习俗文化。由韩城城隍庙与西安、三原城隍庙的比较中及其自身历史上一再遭遇的无可挽回的文物毁坏中，我既为韩城庆幸，也为韩城惋惜。物以稀为贵。韩城城隍庙大局仍完好，但愿它能传承千秋，为我们也为后代，为韩城也为中国、为人类。

                                2014年10月6日于西安崇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