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余笔记:戈麦《黑夜我在罗德角,静候一个人》
(2011-08-26 20:2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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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去读一个人的文字,你会因此而爱上他(她),我指的不仅仅是爱情。爱他(她),这些语言之中唤醒的你自己,你所爱的、欣赏的、心疼的,也许根本不是这个人本身,是你自己。现实之外,你所期盼的自己身上可能会发生的某种状态,或者你所面对的无法言说的你自己的处境。似乎术语常会用“共鸣”这个词去形容。这样的作品、作家、诗人,当为你脆弱敏感精神的支柱,你不是依赖他们,而是相信那些冥冥之中未现的自己。
我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而这些时候往往是我觉得生命扩张的时刻。我并不了解我自己,然而我却能在许多人、物、诗歌、小说之中读到我以为我也在其中的或者我所希望或者所唾弃的那些感受。会忽然发现,哦,似乎我也是这样的,这样的时刻使我高兴、痛苦、不可思议。
在众多诗人之中,我始终无法放下戈麦的诗歌,这并非因为他的诗歌最好,而是在他的诗中我总能轻易地就触碰到我自己类似的感受和处境,然而我却远远比他活得轻松。他唤醒了某些作为人共有的困境,然而他却始终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些发现所带来的巨大的痛楚、绝望。我并不想冠冕堂皇地说这是作为一个诗人或者作家所应该承受和面对的。我只是想说,阅读这些诗歌,你会爱上他,为他心痛,你想象着能在死亡的边缘握住他的手,拉他一把,可是一切都是没有的,徒然的。那是个结果,已经发生,已经注定。
《黑夜我在罗德角,静候一个人》是他的诗中我常想起的一首。
(二)
黑夜我在罗德角,静候一个人
(戈麦诗集::第三辑 献给黄昏的星(1990.1-1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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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我在罗德角,静候一个人
黑夜像一片沉默的沙子填满了高悬海面的岸
成千上万的克里特人曾经攻打一座孤独的城
现在,成千上万的沙子围困一颗破碎的心
此时除了我,不会再有什么人在等候
我就是这最后一个夜晚最后一盏黑暗的灯
是最后一个夜晚水面上爱情阴沉的旗帜
在黑暗中鞭打着一颗干渴的心沿着先知的梯子
上下爬行
我所等候的人一定不是感情冷漠的人
蒙着一团湿漉的衣服像沙漠上的一团炽烈的火
她所稔熟的艳枝早已向死者们奉献
在罗德,星星斜着忧伤的尾巴挂在天空
我倚着空空的躺椅还在等候着什么
一株草其实并没有静候掠过他的那一阵干燥的风
我常常在夜晚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一个人走着,穿越小树林,我就不由自主的背起这首诗。仿佛在生命中,我同样处于一种永无止境的黑暗中的等待状态,“静候”所指的这种静止是一种无能为力。而黑暗所造筑的巨大的岸堤是心中无法规避的一个人所惧怕的障碍。攻打过来的克里特人其实并非异邦入侵者,而是自己心中无数的迷障所筑的恐惧,成千上万的沙子所形成的几何形在一种高势地位,有一种压迫感,心处于围困中心,心因软弱使沙子像通天的巨人耸立在眼前。
我所等候的人,是一种依靠,是我渴望使我摆脱这样一种尴尬处境的期盼,我所等之人迥异于我自己。“除了我,不会再有什么人在等候”,因为我始终使自己处于孤立的地位,无法同别人交流,我渴望一种使我信任的希望和热情闯入我的世界,然而我的敏感和多疑使我对一切都抱有谨慎的态度,所以无论是“最后一盏黑暗的灯”还是“水面上爱情阴沉的旗帜”,我所处的境地都是唯一的我自己和我的渴望,我的幻想。“先知的梯子”是我长久以来摸索着走出自己寻求慰藉的途径,因为等候的渺茫,所以心对其他没有感情可以自我拯救的东西充满极度的渴望,这是自我逃避的好途径。
“我所等候的人一定不是感情冷漠的人”直指我等候的中心,“湿漉”和沙漠中的“炽烈的火”这是指我所等候的人兼具两种似乎对立又融合的情感,两种希望的可以点燃我心灵的情感。然而“向死者们奉献”,是我在渴望这样一个人的同时又因为等候的绝望而放弃了相信她的存在。
“在罗德,星星斜着忧伤的尾巴挂在天空”,这里的“星星”的“忧伤”已成黑暗中孤独者的淡然,忧伤的淡然,否定之后的无所期盼。然而我却无法使自己完全相信等待的是“没有”的事实,所以我“倚着空空的躺椅”,“还在等候着什么”。“空空”即我的心境。
“一株草其实并没有静候掠过他的那一阵干燥的风”,这仿佛对静候在罗德角的我,是一种嘲讽,希望未知,可遇而不可求。
注:“我”作为一读者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