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勃朗特诗歌 (节选)
(2009-11-27 23: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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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勃朗特诗歌文学 |
分类: 艾米莉-勃朗特作品 |
(一)
高处的石楠在狂风中飘摇,
夜半的溶溶月色闪闪群星下,
黑暗和光明欢聚在一道,
若九天下坠而大地崛起云霄,
将人的灵魂释放出阴郁的地牢,
碎了重重镣铐,折了层层铁栅。
狂风给山下的野林注入生命,
激起阵阵林涛震天动地;
汹涌的河水将堤岸冲决荡平,
不羁的激流在山涧河谷奔腾,
翻卷漫溢的洪水又宽又深,
在身后留下荒芜的沙碛。
乌云低垂,电光闪闪,风时紧时缓,
从午夜到正午一刻不停;
时而呼唤如雷,时而乐音轻婉,
乌云层层叠叠奔涌翻卷,
闪电耀亮划破深沉的黑暗,
来去迅捷得只在一瞬。
1836年12月13日
(二)
只更鸟啊,在这么清冷
阴湿又灰蒙蒙的凌晨,
你奔放亲切的歌声,
驱尽我心头的怨恨。
我的心现在毫无欢乐,
我的双眼盈盈清泪,
持久的悲哀凝在眉睫,
这可是多年的积累。
瞬间毁灭的不是希望,
风暴中灵魂依然平静;
但人生久长的寂寞索居,
熄灭了希望也压抑思绪,
如惨淡的十一月萧瑟阴冷。
那它唤醒了什么?有稚童
离家迷失在路途。
夜间凄凉的月色之中,
孤寂地卧在旷野荒芜。
那声音你我都已听清,
你听来如天使甜美的歌声,
于我那时却如痛苦尖叫,
一阵阵疯狂的恸哭哀号。
1837年2月
(三)
奥古斯塔——“夜半明月...”
注:奥古斯塔(贡达尔史诗的女主角)
夜半的明月闪闪发亮——
光华的梦——璀璨的景象!
天一样神圣——清澈纯洁,
俯视着下界的孤寂荒野——
在她的清辉下格外孤寂
那阴郁的旷野绵延无际。
多奇异啊,世上的一切
无不沐浴着银辉夜色。
可爱的明月啊!岁月如飞,
我两腿疲惫,迟迟方归——
依然在这爱尔诺湖面,
你庄严的清辉静静洒遍。
依然有蕨叶摇曳着悲叹,
如哀悼者伫立埃尔比墓前。
河山依旧,但是啊请看,
光阴已经将我彻底改变!
我可仍是多年前的自己,
枯坐在湖滨黯然神伤,
看他的生命之光渐渐消失
在那英俊骄傲的脸山?
四周群山只偶尔感受
这渐渐的白天的光照,
从它神圣的金色的源头,
往荒原撒下最后的微笑;
亲吻着远方的皑皑雪峰,
它们在地平线上银光闪烁,
一如在灼灼炎夏的日中,
寒冬登上它的御座。
那儿他安坐在鲜花之间,
热血染上了深沉的色调,
震颤着感到幽灵似的阴暗,
那是死神降临将他笼罩——
凄惨地想到转眼将永别,
永别这可爱美妙的世界;
想到这暮色渐渐浓重,
将永远将他包围其中——
啊——永远1这可怕的念头,
带来千白种沉重的感受,
一切有关她魅力的回忆
齐涌上他那迷乱的脑际。
在南方温和灿烂的天空,
广阔的森林似乎在上升——
古老的埃尔比宫,他高贵的府第
矗立林中,那无边的绿叶,
会在最宁静晴朗的日子
和夏天的和风婆娑不歇,
一束束金色的阳光穿透
浓密的树阴而倾泻迸流,
宫墙沐浴了琥珀之色
清澈的河水也金光闪烁。
小河蜿蜒——映出明亮的天
万里无云,高旷辽阔深远——
这些熟悉的景色依然会
在他心灵的眸子前升飞,
直至因绝望痛苦而疯狂,
弥留之际他转过脸向着我
大声叫道,“啊,多么希望
能再看一眼我的祖国!
只要一次——只求那么一天!——
难道命中注定——永远不可能?
这样死去——远离家园
命运于我竟如此无情。
奥古斯塔——你不用多久,
就能容光焕发回归故里。
这儿只剩一片石楠郁郁
默哀在我的被遗忘的坟地,
你会忘却这孤零零的墓,
埃尔诺湖畔的我的枯骨。”
1837年3月6日
(四)
我终日辛劳,却并不痛苦,
在知识金色的矿山;
现在又已是黄昏薄暮,
月光柔柔的撒遍。
大地上没有一片雪,
风浪也不带寒意;
南风吹化了并屑
几乎俏无声息。
夜间在这儿漫步多舒畅,
看残冬渐渐逝去;
一颗心轻快如六月阳光,
暖和如仲夏天宇。
啊,愿我永不失平和宁静,
一如我此刻的感受,
虽然时光会销蚀我的青春,
岁月会苍老我的额头!
忠实于自己,忠实于他人,
愿我依然身心康宁;
规避一切非分的激情
收束自己狂野的心。
(五)
世上惟独我,活着无人
关心,死后也无人哀悼;
自从出生,没人为我生
一缕忧愁,露一丝微笑。
独自默默在悲欢里,
多变的人生悄悄逝去,
十八岁竟如出生之时,
无一挚友而孤独忧郁。
曾有过难以隐瞒的时辰,
曾有过消沉阴郁的寂寞,
悲哀的心忘却了自尊,
渴望着有人能来爱我。
但那仅是一时冲动
早为忧虑压抑取代;
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都怀疑它们曾存在。
青春的梦想首先幻灭,
想象的彩虹随之消亡;
经验也向我谆谆告诫
“真”在人们心里从未生长。
多么沉痛啊,想到世人
尽皆虚假伪善而奴态;
更痛惜只信任自己的心,
却发现那儿同样腐败。
1837年5月17日
(六)
上帝啊,那恐怖的梦,
可怕的梦已经结束;
恹恹的心,灼人的痛,
阴沉的夜,阴森的晨,
悲哀到极点的痛楚;
那涌流不止的热泪滚滚,
那嘲弄泪眼的呻吟哀伤,
迸发自凄苦忧郁的内心,
仿佛每次喘息都排出生命,
而生命却由绝望滋养;
那辗转不安的沉痛心境,
紧咬牙关又瞪大眼睛;
充满怨恨、痛苦与不幸,
当没有一点希望的火星
闪耀在命运多舛的天空;
那难抑的怒气,无用的退缩,
想闭开无法忍受的思想;
灵魂永远不停止思索,
直至本性逼疯、扭曲堕落,
最终拒绝再悲痛哀伤——
一切都过去了——我已自由,
海风爱抚着我,那么轻柔,
汹涌的大海上吹来的风,
我从没想到能与你重逢。
祝福你,,明亮的海——辉煌的天,
我的世界,我灵魂的家园;
祝福你,祝福一切——我没法诉说,
我哽咽着,不是因为悲伤;
泪水从我憔悴的脸颊跌落
如雨滴在石楠丛上。
它们曾久久湿透土牢的地面,
洒落在潮湿灰暗的石板上!
甚至梦中我也常涕泣涟涟,
夜那么阴森可怕,像白天一样。
我曾常常在冬日的风雪
飞旋漫卷于牢门时哭泣,
但随后是一种宁静的悲切
因为万物如我一样哀戚。
最最令人难熬的时刻,
是当夏日太阳的光线
往牢墙抹上淡绿的色泽,
使人想起更美的绿原。
那时我常常坐在地上,
凝视这少见的阳光,
直到不知不觉坠入黑夜,
灵魂进入到深沉的境界。
它上穷于神圣的九天,
纯净的蓝天有彩云飞扬;
它追寻着你我的故园,
如我记忆的旧时模样。
啊,即使现在我还留有余悸,
昔日的痛苦时时涌动在心,
当我将脸掩埋在双膝,
强忍住不由自主的呻吟。
我扑倒在土牢的石板地,
嚎叫着拉扯自己的乱发;
随后,当一阵发泄过去,
沉入无法言说的绝望困乏。
有时一声祈祷,有时一声诅咒
会在我焦干的舌尖颤动;
但两种声音都未及出口
便消失在源起的胸中。
于是白天在空中渐渐暗淡,
黑夜吞没了幽冷的光明;
睡眼将我的不幸与悲惨
铸成希奇怪诞的梦境。
那份无名的恐怖让我感知
人间悲哀可能的极致——
一切都已过去,为什么还回忆
惨痛的过去,而哀伤不已?
卸去那桎梏,粉碎那镣铐,
让我重新去爱、生存和欢笑。
年华空逝,青春虚度,
全抛弃在那囚禁的土牢;
无望的苦泪,噬人的痛苦,
忘掉它们吧——把它们统统忘掉。
1837年8月7日
(七)
只有几片嫩绿的草叶
在阳光中半透明地抖动
(八)
我独自坐着;夏季的白天
在微笑的夕晖中渐去渐远;
我看着它去了,悄然而逝
在迷茫的远山和宁静的泽地;
我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
一颗心不由得听命于它们;
两眼禁不住涕泣涟涟,
因为我说不出这些情感,
一份庄重的欢乐四周充满
在这圣洁宁静的时辰。
我问自己,“啊,为什么苍天
不原赋予我宝贵的天资
却把非凡的禀赋赐予群贤
让他们以诗歌曲传心思?
自从无忧无虑的金灿童年,
我便一直沉湎于梦境;
热切的想象激起无尽梦幻
充满在美妙的生命之晨。”
然而如今,当我想要歌吟
手指弹拨失谐的弦琴
那泠泠振响的叠句复调
依然是:“别试了,一切均为徒劳。”
1837年8月
(九)
风琴奏鸣,军号响彻,
胜利的灯火辉煌;
在这千百人中没有一个
将捐躯长眠者怀想。
那些本应含泪的高贵的眼睛
顾盼得明净清亮;
那些本该悲痛的跳动的心,
没有丝毫的哀伤。
在那儿他的臣民和士兵,
曾为他的威仪祝福,
如今却不愿将一丝悲声
留在他的坟墓。
战友们,我一直留意记录
情感的郁郁不适,
当你们踩踏了那片土
下面有他幽暗的墓室。
1837.9.30
(十)
城市摇摇欲坠的墙上
可怕的火光突然熄灭,
彻夜的隆隆轰响
宣告我们胜利——廷德洛以攻克。
狂风停息了它的呼啸;
令人窒息的雪云已经飘散;
清寒惨淡的月色微笑
看黑色废墟里余烬慢燃。
结束了——一切酣战的疯狂,
突如其来的枪鸣跑轰,
呼叫,呻吟,亢奋、激昂,
死亡和危险,不再令人惊恐。
洗劫一空的教堂里堆满尸体
饥饿的战马不断嘶鸣
受伤的兵士垂头躺在屋里
屋子溅满血迹,没有屋顶。
我无法安眠:经历这场围攻
我的心那么激烈地跳动燃烧;
外面的骚乱似乎在缓冲
围困我内心的风暴。
但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梦。
沉寂更使痛楚剧烈难当;
我感到绝望的洪流汹涌
再次注满我的胸膛。
我的眠床在一座废弃的过道,
窗子外面是教堂的墓地,
那儿凄惨的白色将一切笼罩——
石碑、坟墓和枯萎的草皮。
从破碎的玻璃窗吹进的风,
伴随着阵阵断续的呻吟,
那声音凄楚得无法形容,
令我蜷缩一团,更觉得孤苦伶仃。
窗外黑影绰绰的是一株紫杉——
树枝那么哀伤,它们或许会悲泣;
那些幽灵似的枝条上白雪点点,
碰擦着拱顶栏杆,声音十分凄厉。
我侧耳倾听——不,那是生命
依然在一些垂死者心中游移:
啊上帝!是什么尖利的叫声,
那么痛苦,那般令人惊悸?
一个朦胧可怕的梦魇,
梦里依稀昔日的景象;
记忆那折磨人的光线,
一再掠过我的头上。
我突发一阵惊恐和狂乱——
急急奔下漆黑的橡木楼梯;
来到铰链破损的门边,
只见缕缕月光洒满地。
我不假思索便打开了门;
一幅冰凉璀璨的景象吸引了我,
在那缥缈的空中,每颗星辰
都像一段垂死的记忆在闪烁。
在那儿大教堂巍然耸立,
虽然未戴冠冕,却极其威严,
它平静泰然地俯视
墓地里埋藏的悲哀苦难。
1837.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