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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尔保拉提妈妈又高又胖,年龄和我一样大,块头却是我的两倍。而且年龄和我一样大,人家都有两个孩子了……还有一个在肚子里。
叶尔保拉提妈妈力大无穷。我揉面的时候,她躺我家炕床上不屑地斜视之。越是被她这么看着,我就越是揉不动。那么大一盆子面团,我双手捏成拳使足了劲擂下去,也只能在面团上陷两个三公分深的拳印子。我又张开十指猛压,当然,只能留下十个指头印。照这样子,要把这堆面团揉匀净的话,起码还得一个小时。叶尔保拉提妈妈就悄悄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双手滴着水。她轻轻巧巧推开我(而我则连打几个踉跄……),抓一小把面粉在手上搓了搓,吸去水分,然后把十指插进面团里,一拧,轻轻巧巧地揉开了……让人汗颜的是,她每揉一下,必是一揉到底的,极利索极畅快,好像揉的是棉花,飞快地,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那团面便不停地被分为两半、对折、两半、对折……在她手中驯服得不可思议。不到五分钟,就揉匀了。
还有劈柴火——
我高高地抡起斧头,深呼吸,大吼,重重地、狠命砸了下去!结果……在木头上砸出了一道白印儿……
不过这可不能怪我,这种破柴本来就很难劈。这是拉矿石的司机从山里拖来的,路过我们家店时,就好心给扔下几根。这种柴最细的也有碗口粗,又硬又难看,节疤叠节疤的。他们为什么不给送点好劈的柴?
叶尔保拉提妈妈靠着门框嗑瓜子,不紧不慢地边嗑边看我劈,神气十足。等嗑完最后一粒,拍拍手,拍拍裙子,走过来从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我手中接过斧头,轻轻地拎着,踢踢脚下的那块木头,然后……我这种笨蛋,羞愧欲死啊!——只见柴火碎屑横飞,暴扬的尘土中,叶尔保拉提妈妈身轻如燕,落斧如神。那堆顽冥不化的柴火疙瘩“啪啪啪啪”地在地上闪跳个不停,几个回合就散成一堆渣儿了。
坡上土大,一阵风吹过,人就云里雾里的。房子里的地面也是硬泥地,没铺砖,扫不完的土。叶尔保拉提妈妈常常往自己家住的那间小房地面上泼水。可我们不能那样做,这个地方离河太远了,弄一点水上来很不容易。而她家则是套上马车去河边拉水,拉一次就管够用三四天。叶尔保拉提妈妈每次洗过衣服,水攒多了,就猴着腰“吭哧吭哧”一口气端一大盆子到我们这边,急步走进屋子,然后痛快非凡地,“哗啦”一下子泼开。房间里顿时猛地阴了一下,水迅速渗进泥地,地面上“哧啦哧啦”冒着细碎的泡泡,凉气一下子蹿了上来。
但过不了一会儿,地上又干了,重新燥起来,土又给踩得到处都是。
我想说的是:那么大的盆子!就是那种长方形的、洗澡用的大铁盆,满满当当的水……她袖子一卷,胳膊上的肉一鼓,就起来了!
叶尔保拉提妈妈喜欢跳舞,可是这是夏天,村庄里很少有舞会的。她就自己哼着“黑走马”的调儿,展开胖而矫健的双臂自个儿跳。想不到这么胖的人,跳起舞来居然也极富美感。她扬着眉毛,骄傲地眯着美丽的大眼睛,手指头一根一根高高翘起。身子完全进入了一种我所感觉不到的旋律和节奏之中。那些招式看似简单,不过一颤一抖、一起一落而已,却总是看得人眼花缭乱,无从学起。
我跟她学了好几天,学得腰酸背痛,也没学得一点皮毛。看来这是非一日之寒的事情呀。
生活一旦稳定下来,繁杂的细节就出现了。而生活动荡时,家居简便清晰。所以游牧的毡房子里总是整洁有条理的。无论什么家私器具,都有自己源自传统的固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