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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水粉窝囊废岳父遗像杂谈 |
竟要靠我粗鄙的妻以完我不谄不谀的天性,就这个意义上妻是无与伦比的好女人。
自婚十有五年,妻是最辛劳而有心劲的女人。当年那个夏天,晃到她家去时,十九岁不到的她被丈母唤起,粉红衫儿蹙擦着慵睡的眼睛,红红圆盈的脸蛋,一种贵妃慵起的娇态。想是若作了我的女人,该是如何一个贵妇的样,我该如何去奋斗劳累才呵护娇养得住这朵鲜花?不想婚后的日子却是她坠入生活的苦海而起更鏖战,我反是越加没有生活的斗志而趋于闲散。
上溯至二00一年以前,妻还没有进学校为教师食堂烧饭,连个临时工作也没有,但要维持一家的开销,专凭我六七百元的工资,一家三口专一个‘吃’都紧,更不可想象住、穿得光鲜一些走出去象个人。而那时,学校双职工家庭能操得起的,妻凭她坚韧的勤劳全做到了。第一户人家安了座机,我家随后装上了。邻家买了冰箱,我家也有了冰箱。腊月间一户搬来音箱全校响彻着震天的卡拉OK,就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妻也把一对音箱加公放机千余元的东西置办了。妻凭的啥?就凭每晚三四点就起床,过岳父那边去打糍粑出水粉卖!
小镇有一个桥,妻就在大桥的西头安个炉子摆张竹橱搁两张长板凳卖点小吃,就两样:糍粑、水粉,硬是协助我把一个穷家撑起。那时穷得一点钱也借不出,就没钱写摊位更没钱出货,妻就凭实干苦干精神。摊没有,泥窑窑水凼凼的桥头倒几撮箕碳灰就是摊;货没有,就买几十斤苕粉百十斤糯米自己造自己的商品。那时人都不富裕,寒场天半天不会有一个人,无论酷暑车过尘起黄龙,还是冬腊寒风似刀,泥浆飞溅,凌晨天麻麻亮妻的摊就第一个摆好,直到黑尽收摊。
为何半夜三更三点过就起床?就是为自造这两样产品。妻整个白天要在桥上守摊,没有时间回桥东头上去几百步路的岳父家打糍粑出水粉,就只有午夜的晚上起个天不明地不亮。在学校我们有一间土墙的潮湿而黑暗的屋,一家三口挤一张床,学校离岳父家得走十几分钟的夜路,妻配有学校大铁门的钥匙,半夜三更尽量悄咪咪起床不惊醒我和儿子,一个人开、锁了铁门又向万籁阒寂的长街顶风冒雪而去。神奇的是最初的几个月,她为了存足起本借的那点钱,连手电筒都舍不得买一根,不知她是如何摸过去的。那时我真是太糊涂,我这个读了书的人啊,不知自己是拣了金镶玉,总觉得她露天摆天似乎很臊我的皮,一点不支持帮助她不说,还总怨怪她在人正是睡得香的时候起来惊醒了本来就神经衰弱的我。
下了街有一段叫‘马遥市’的坡路,那时只有三两户人家,偏巧悬在坎上的一户夭折了正读着师范的十六岁的儿子。唯一儿子逝去了,是烧成骨灰回来,放在黑色匣子里,按本方的风俗外亡人是不能摆进堂屋设灵的,就在腊月初几冻雪幽风的夜里,摆在坝沿方桌上,点着明明的香烛,放上那苍白着脸的不幸少年的遗像,偏偏这少年又是最尊重我的一个最懂事最上进的学生,就是白天我都不忍而不敢去看他惨白着脸的遗像,似乎就要张开嘟翘的嘴唇喊我。妻要叫我陪着她在半夜去,好过那张飕风冷雨中烛影摇红里悬在头顶的常时喊着师娘的脸,我竟是铁血得就是不干。还是三岁的儿子最疼妈妈,妈妈把他摇醒后穿戴齐备背他在背两娘母就顶着凄风霰雨去了、、、、、、
妻到了岳父家,就是捷跳而耗力的劳作。首先得蒸糯米推豆面,然后是打糍粑。农村男子汉们都知道在碓里打糍粑是什么样的活,反正我一米七几的汉子从来没单独一人完成过哪怕一次打糍粑的活,打到后来一根糍粑棒扯得起一碓的糍粑白团,连棒都不能提离碓面,只一个劲问母亲‘行了不?’,母亲不说话,总是父亲说要得了,过后却是父亲又把碓打得闷糍闷糍的响。这三四年的每个夜里,我的女人就把辫子咬在嘴里,扎好马步,一个人每夜都要独力打好一碓粑,然后再是烧水出水粉。这对她来说就是如歌美事,只见她一手端钻了眼的瓢,一手噼哩啪啦的拍,就魔术般地流下一网子白条子,稍停,瓢一搁,两尺长的筷子就从大锑锅里牵连不断地捞起萦绿色的水粉拖入凉水盆。
后来我见她实在太苦,才在放学后过去,为他打糍粑。酒米岳父早蒸好了,我便和妻的哥和妻的弟打,要转过好几轮,三个男子才打好一碓为岳父检查合格的粑。然而我又怨怪妻,既然粑能在下午打,为何水粉不能在头天下午出呢?这样就不必半夜三点起床了,而且挂歉着起床时间,一两点就不能安睡。岳母看唯一的女儿太累,也愿意下午替妻守摊烫水粉,妻就回来出水粉。可是试验了两天,妻说头天出的水粉搁到第二天卖易断成截子,又恢复到半夜三更起。这一形成的规律是只要她一醒来走,我就再也睡不着,第二天精神恍惚,常和妻吵。妻其实比我睡得更少,又得不到我的理解,心也更焦躁,那时我们就常干架。
我并不管我的儿,因为从肚里出来就是妻背着守摊长大的,最亲他的妈,最爱吃妈妈的糍粑水粉。四岁读幼儿园还是在学校我的家呆不住,一出了园家也不回就往大桥上去守着妈妈卖水粉,甚至写连篇的‘123’都在那石拱桥的石条子上,每天在泥水凼里滚得从脚到头糊满泥,我是认不出是我的儿不说,我最担心的是我唯一的儿从娘胎出来就是个守着小摊的市侩,还读得了什么书?我的香火——读幼儿园的幼儿,下午四点了还没得着中午饭吃,花着两个脸蛋蛋回来,对我说:爸爸——,我饿呢!我其时正和人下棋,到棋局的紧要关头,说‘娃娃饿哇?娃娃乖,娃娃乖、、、、、、给爸爸熬呌’,说是乡村老师是弱势得造孽的群体,某些人不信的,那时随常是一屁股账包包里一文钱也没有。只要能有五毛钱,就可以哄得爱吃零食的五岁小儿破涕为笑,可就是没钱,只好一边下棋一边听儿子的歌哭,一边温柔而做捏着声音哄他:乖乖哒乖,给爸爸熬呌,爸爸下完这盘弄甿甿给幺幺吃、、、、。四岁的儿却是个有脾气的,一颗棋子正滚到他脚边,拣起来日地掷向我,我头一偏,哐一声打了温水瓶上,锵一声那水瓶就爆了。殊不知有其子更有其父,我冲过去一下把儿子倒提起来就要往水泥地下杵,幸好是棋友抱住我把儿子解救了。儿子哭流矢涕去大桥找妈妈去了。天黑时妻回来,一上石梯子就听到那风风火火闯九州的特有步声,嘴里是着了火的乱骂:狗日的毒心子,你出来!老子给你拼命。你这个养不起老婆儿子的窝囊废!老娘今天给你拼了!其时‘窝囊废’正蜷在铺头,就被妻抓住脚拖下床。我也想自己确乎有些不对,躲在屋里受她教训也就罢了,恶妻却把我拖到门口的窄坝子,我们一溜排的土屋是住了七家,这个被大家叫是‘杨排风’的女人要当众打教她的窝囊废丈夫了,殊不知窝囊废也有尊严,她碰过来,鄙人就把她搡倒在墙角。于是她竟发了疯,蹲下身就往下三路而来,任凭拳头擂,那顽固的头就是一个硬撞。居然就被她抱着大腿狠狠咬得一口,那牙是越来越深的陷进去,死劲一拳打在她嘴上,她也当即掉了牙三颗、、、、、、
当夜就是一出热闹戏了,我六十几的老父母,岳母与孩子他大舅幺舅以及我姐姐姐夫都按将拢来,本人成了大众批教对象,其苦难堪。更不妙的日子还在后头,这个烈女竟是一月有余丧着脸不和我说话,但无论怎样,就算是当夜她依然在三点闹钟一响,(不知她迷盹了一下瞌睡没有,反正自评理的亲人一点走尽,我是不曾合眼的,她如常闻钟即起,这十多年来,我的女人都是有闹钟伴随的)僵尸打挺样一面身起来,还是往常一样,象要去参加演出,刷牙梳头,还不忘双手拢捧着脸搓护肤霜,一言不发一番收拾,齐齐整整光光鲜鲜踏夜迎风而去。
十年前的苦日子不说了,回到近十年。
自2001年家门罗仕权当校长,把我妻招进学桃烧饭,妻工作环境才有了转变。
苦虽也苦,但不必中夜三点即起。可以延直凌晨五点半再起,我的睡眠也充足了,不再过焇烟炮火的日子,感情就趋于融洽。依然辛苦,但我知足。
为何五点过即起?妻还得卖学生的吃食,这回是加了一点凉皮。
不是正式工,为教师烧饭只有六百,所以妻还得再找才能修房。不过工作环境有了天壤之别,终于不在寒天暑日守桥。
当我的日子处于舒适之时,才有闲情写点文章,这都是妻的功劳。
趁今晚只喝了两杯五十五度老白干,把对妻的真情流露。
正是有了比男儿还男儿的妻,我才可以不巴结一官半职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