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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施蛰存林乾良好太王碑三惜草堂 |
分类: 藏拓故事 |
近日偶得《好太王陵陵砖》旧拓,有施蛰存先生“舍之审定”小印,林乾良先生题“施蛰存所赠”,为去年末浙江中财中国书画秋季拍卖会“林乾良藏书画专场”之物,殊为难得。
我读施蛰存《北山谈艺录续编》,曾见过同样的拓片,施蛰存跋曰:
砖铭拓本,砖高二十八厘米,广二厘米,文十字曰:“愿太王陵安如山固如岳”。每字做一格,隶书古雅。
按此砖罗振玉《唐风楼金石文字跋尾》、《石交录》、邹适庐辑《专门名家》均有著录,实从集安好太王陵的来,无可疑也。好太王者,古高句丽开国之君,时当东晋末世。则此亦晋砖也。
可以说,这是件难得的晋砖拓片精品,可林乾良先生的题签“朝鲜好大王砖”却画蛇添足,六个字中有两处错误,而且是原则性的大错误。林乾良先生是浙江中医学院教授,“西泠五老”之一,精通中医药学、金石书画、科技史,自号印迷,是我尊敬的收藏家、印学家、前辈印学学者,我读过许多他的文章,犯这样的错误让人大跌眼镜。学术问题是不分长幼的,斗胆行文,求教于林老和诸方家。
错误之一:“高句丽”不是“朝鲜”。
我小时候听评书《薛礼征东》,母亲告诉我,那是打高丽(lai),也就是朝鲜。参加工作后,我多次去集安,访好太王陵、好太王碑、将军坟,知道了高句(gou)丽、高丽和朝鲜族不能混同的。
高句丽,我国史书也称高句骊、高骊、高丽,是公元前37年出现在东北地区的边疆地方民族政权,至公元668年为唐朝所灭。高句丽本身是游牧民族,能征善战,强盛时期疆域东至辽东,南至平壤,跨越现今中朝两国。公元668年,唐朝军队与朝鲜半岛的新罗军队南北夹攻,灭亡了高句丽。唐将高句丽全境划分为九个都督府、辖四十二州、一百县,并于平壤设安东都护府以统之,任命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检校安东都护,领兵二万镇守。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薛仁贵东征”。
唐政府军灭亡高句丽后,赦免了王族的全部罪行,捣毁宗社,将高句丽全国人口约三十余万全部强制迁入中原的山东、陕西、河南等地区(部分遗民约两万人逃入新罗境内,后被新罗悉数送交唐朝),活跃于中国东北及朝鲜半岛北部达七百二十年的曾显赫一时的高句丽王朝,及“高句丽”这个民族永远的从地球上消失了……
高句丽政权存在时,史家们有时记为句丽、高丽,到了隋唐时期,中原史家和高句丽人大都习惯称高句丽为高丽。高丽实际上是当时对高句丽的简称或易称。史书最早出现高丽名始于公元398年,此后高丽一名频频出现于史书,与高句丽全称交替使用达百余年,至隋唐时期高丽取代高句丽称呼比较普遍。
公元918年建立的高丽王朝,因其第一代王是王建,人们称其为“王氏高丽”。它与事隔250年的高句丽无任何继承关系,是两个实质和归属截然不同的政权。辽代册封“王氏高丽”国君为“高丽国王”,元世祖忽必烈封高丽王为“安东平郡王”。到了明朝初年,高丽的李氏家族取得了高丽的统治地位,改国号为“朝鲜”,同时上表向南京的明朝政府称臣,于是明洪武皇帝取消高丽国号,改封高丽李氏朝廷为“朝鲜国王”和“安东大将军”,于是,“朝鲜”作为朝鲜半岛这个国家的国号和民族称号,一直保持了五百多年,一直到甲午战争。1920年前后,日本最先就高句丽问题向中国发难。当时日本统治朝鲜,图谋中国东北,提出高句丽问题的用心显而易见。
新中国建国后,由于中朝两国的特殊关系和政治因素的作用,高句丽被说成是朝鲜的历史,在郭沫若、范文澜等主流历史学者的书籍中,高句丽也一直被划入世界史的一部分。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朝两国在中国东北举行了两次联合考古,所有发掘的高句丽文物全都送给了朝鲜。
错误之二:“好太王”非“好大王”。
古人用字,“太”、“大”混用甚多,但此处有陵砖拓片在左,“太”、“大” 混用就说不过去了。
好太王名安(374年-412年,在位时间:391年-412年)又名“高谈德”,谥号全称为“国冈上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是高句丽第十九代君主,故国攘王之子。在好太王在位期间,高句丽恢复了其在2世纪的东亚强国地位,北部包括今中国东北大部分,在朝鲜半岛的面积达到半岛面积的3/4。通过高句丽与倭的战争,将百济、新罗变为臣属,使朝鲜半岛形成了一个松散的统一局面。
好太王陵是高句丽第十九代王——广开土境平安好太王的陵基,建于公元391年。位于集安城东4公里,禹山南麓,南距鸭绿江2公里。好太王陵是一座大型方坛阶梯石室墓,墓中出土了大量的莲花纹瓦当和文字砖。这快模压阴文“愿好太王陵安如山固如岳”的陵砖就是其一。墓的东北200米为好太王碑。好太王碑是平安好太王的墓碑,也是其子长寿王为他所立的一块记功碑,是世界上最大的刻有碑文的石碑。碑由一整块天然角砾凝灰岩雕琢而成,高 6.9米,宽1.45至2米不等,呈方柱形。四面环刻文字共1775个,字体介于录书与楷书之间,汉字镌刻的碑文记述了好太王一生的东征西讨的功业、建国的神话传说以及守墓烟户的摊派情况和制度,是高句丽保存至今最长的一篇珍贵文字资料。“清光绪元年始为访古家所知,遂传拓本,然地处边远,拓去不易,传世甚少。昔年曾见王文韶家散出精拓一本,议价未合,交臂失之。迄今未见第二本,是为憾事。”(施蛰存《北山谈艺录续编》)
一件小小的拓片,因为收藏者林乾良先生题签中的明显错误,涉及到了大是非。这是非还有许多专家在论争,这种论争在2004年“高句丽王城、王陵及贵族墓葬”申遗时曾一度成为舆论焦点。有时这论争因为学术,有时是因为政治。
另外,我还想说,林乾良先生比施蛰存小27岁,无论学识还是年龄,都属于两代人,而拓片又是施先生所赠,所以,落款应该称“施蛰存先生”或“后学林乾良拜题”,这是传统礼节,我们不应该忘记。
近来拓片市场很火,题跋也成为一种时尚,我们不能要求所有有题跋冲动的人都是历史学家,但请动笔前进行必要的考证,不能主观推断,不能道听途说,更不能胡说八道。学术出错丢自己的脸,敬请诸位学者、书家谨慎下笔。
我写此文,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想把此事上升到大是大非的政治高度。探讨和质疑不是檄文,但批评也应该具有应有的锋芒,不能成为“温吞水”。所以语言犀利之处并非不敬,请林先生们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