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摇的诗
陈嘉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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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读诗了，尤其是自由诗。有人说现在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写诗的人也都是读自己的诗。
不太看诗，并不是说没有好诗。如今发达的微信群，常常有好诗跳入眼帘。比如一首《流浪的麦穗》：“曾经那么多的麦子/作过我的邻居/睁眼闭眼，他们都来和我说话……关中的麦子爱浪/整片整片离开城市/浪在南山根/浪在渭河畔/浪在我望不到的地方……蹲下，和麦穗平视/流下汗，吞下泪/和他们一起接受六月的炙烤/他们才会和你/重新亲近”。作者是金步摇。以后有了机会，看到了她的诗，就一定要读一读。还有一首端午写屈原的：《吟者长存》，“五月端午/一声长叹浮出水面/接着，是一连串的天问……吟者长存/他纵身一跃的高度/至今无人能及……/他踏浪而来/挺立翻滚的汨罗江上/老百姓心里一直很清楚/哪些人该祭奠/哪些人该流放”。这一首诗，在今年的端午诗歌大赛中获了奖。金步摇的诗中，还有一些好句子，令人过目难忘。“一场雪下来/就带走了一个/和她一样轻的人/她走着，没有脚印/她睡着，靠三柱青烟呼吸”她写一个打工者：“年关将至雪花飘/你还得扛包、刷墙、修车……/等把别人的生活，安排妥当/等年深，日久/你才能用抢来的票/把自己，挤回老家”。这些都可以证明，金步摇是一位诗人。
荀子云：“善为《易》者不占，善为诗者不说。”是说擅长《易经》的人不会随意占卜，擅长作诗的人都不会说自己会做诗。金步摇说，她不会作诗，她写的都是让大家读得懂、看得清、有思考的东西。她深深地热爱诗歌这种表现形式，她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用一首首通俗、现实而又有可读性的诗歌，为草根层服务，让更多的人认识诗，爱上诗。最初，是一首《十万彩礼》的诗，引导她踏入诗坛。那是三年前，她回乡参加表弟的婚礼，10万元的高额彩礼，使许多家庭倾家荡产，许多新婚夫妇背上债务，有两个男孩的家庭甚至对生活失去信心。有的人不惜动用坑蒙拐骗的手法，想娶个媳妇回来。农村落后的陋习，使眼见为实的她坐卧难安。她一口气写出了这首诗，在微信平台发出后，引来一片关注。一百多人转发了这首诗，一个姑娘忍不住大声给自己的父母朗读这首诗。金步摇震动了，她没有料到，诗歌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写诗生涯。
性灵诗人袁枚有言：“诗难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能动人心目者，即为佳诗。”好诗应该“情真而语直”“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金步摇的诗简洁精炼，真挚拙朴，通俗明晓却意味深长。她的一首《农民工》，使编辑从千百诗稿中，一眼相中：“伸出三根手指/一家人/连在同一个掌心
拿出三个背包/一家人/奔走在三个方向
取出三个瓷碗/一家人/ 舀不了同一锅饭菜
落下三滴清泪/一家人/有一个相同的称呼
亮起一片灯光/城里人/ 住进我们用乡愁/盖起的大楼”。这样的诗歌，是直抒胸臆、动人心目的。类似的题材，还有她的《大林挖煤》：“他的肺和煤一样黑/心却一直透亮着”“大林挖煤，挖黑色的煤/烧红色的火/大林用最后一点喜庆刷自己的棺木”“如果那燃烧的棺木抬出去/这个家就失去了它最像样的家具”。读这样的诗，让人泪中坠铅，心房引锥。这样的诗是真诗，情真而语切，让人不动情也难。
写底层、写草根，低视角透视社会，使金步摇的诗，拥有更多的大众读者。她的《朋友圈》组诗，写出了周围她熟悉的8个人：同学燕玲、诗人南岳、诗人风铃子、奶奶、桂花嫂子、大学生百合、钱科长、挖煤的大林。8个人，8个鲜明的个体，诗性的挖掘，让他们骨骼铿锵、魂灵磔磔，入人心而动人情。如今，各人的朋友圈举不胜举。在大家都在发养生、抖音，都在传播心灵鸡汤、晒娃晒行踪的时候，金步摇却在她的朋友圈体察到了这样的生活，非诗人之锐目，不能为也。
王国维在谈到大家之作时说：“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辞脱口而出，无娇柔装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歌最可贵的，是不做作，不无病呻吟，不隔靴搔痒，不“为赋新词强说愁”。读金步摇的诗句，常常为她的率真、直爽、情真意切所打动。“那个叫风铃子的女子/把生日安顿在一首情诗里/然后紧紧地抱住自己”“奶奶要爬过两座山/去看她那住在手机里的孙子”。熬了十年终于提拔的钱科长，“白天诚心诚意微笑/夜晚抠住喉咙/将那些谎言呕吐”。十万彩礼，“聪明人做成了一笔买卖/老实人抬回来一个祖宗”。朝圣路上，“他用身体丈量人与佛的距离/磕足河宽，方可缓缓摆渡”……
金步摇说，那些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诗，大家都在写，也写得很好。但她出身农村，生活在凡人群中，她觉得她应该拿起自己的笔，写她的身边事，写那些可敬可亲的俗人的生活。她是幸运的，没有诗歌理论的她，凭着一腔真情，摸准了诗歌的密码。她进来了，登堂而入室。诗歌王国的大门，为她启开了一道缝。
在众多人不断挤进诗歌、又不断逃离的当下，金步摇是跻身诗歌了。她的追求从第一天起，就决定了一种坚守。她无意中踏入这一领地，原来这一领地也一直在等她！
“惟歌生民病”，愿得“世人”知。“金步摇”，一个农家出身的女子，却取了一个高贵女子妆奁的笔名，这一反串，正是她诗歌心声的暗码。她的真名叫陈梅。如今，她的诗四处开花。
陈梅，经常会对金步摇暗自钦佩。
又不仅仅是她的诗歌。
2018、8、31
长安采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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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9-03 07:5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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