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部《孔乙己》，使茅威涛和郭小男走进了牵手一生的婚姻殿堂。因艺术而开始的命运选择，最终让有着共同的梦想和追求的两人一路情牵魂萦，相濡以沫。

记者/王悦阳　实习生/刘圣吉

　　有茅威涛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热闹不已的。这并非说这位闻名遐迩的越剧艺术家性格如王熙凤般活泼热辣，而是说，每到一处，茅威涛身边永远会围着许许多多的戏迷。就在几天前，茅威涛率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带着一场堪称当代越剧经典的《陆游与唐婉》，与有着浓浓书卷气与文化传承精神的《藏书之家》来到宁波，偌大的剧场竟然如同明星演唱会那样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面对观众高涨不退的热情，茅威涛总是谦逊地保持着那份微笑与亲切，无论是要求合影还是签名，哪怕再忙再累，总是和颜悦色地一一答应，还不忘说一声“谢谢”。而此时此刻，往往站在一旁插着手、面带无可奈何却又开心笑容“看热闹”的那位，就是她的丈夫，著名导演郭小男了。
　　在茅威涛的微博中，她对自己的描述是：“已经不太年轻的越剧女小生，且团长的干活。”俏皮中又带着些许的自嘲。对越剧艺术浸淫大半生的茅威涛而言，越剧就是她的灵魂皈依之处，公共场合说起越剧就滔滔不绝，却很少言及家庭生活。但是，在一次金鹰奖的闭幕式上，当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丈夫郭小男，听着这位相濡以沫、一路走来的北方男子，此时此刻竟然婆婆妈妈地说着来自杭州的妻子生活中、艺术上的点点滴滴，一向以女强人示人的茅威涛竟然也控制不住情绪，一下子泪如泉涌。
　　“其实我跟他算是黄金搭档——我从事戏曲，他导演话剧，台下我是团长，他得听我的；台上我是演员，我又得听他的。”茅威涛说起自己和郭小男的一路相伴，总是很甜蜜，“没有郭小男，就没有我茅威涛。”这句话听来，绝对是肺腑之言。而在一旁的郭小男，面对妻子的赞誉，只笑嘻嘻地把头微微往下一冲，夸张而不失幽默地来了句“谢谢老婆栽培”。随即，两人甜蜜地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重塑茅威涛
　　
　　说起自己与茅威涛的相识，郭小男笑称，那绝对算得上是“艺术因缘”了。1994年，在老同学冯洁的邀请下，郭小男来到杭州观看茅威涛的个人专场。当时，茅威涛已是越剧界响当当的一流大角儿了。“看了之后朋友们都不吝溢美之词，但我却并未十分感动。所以，当茅威涛问我观后感时，出于第一次看她的演出，印象比较直接，再加上北方人的直爽性格，我很不客气地告诉她：你演了近十个人物，而我却只看到一个角色，其余的均可称之为‘美的复制’。或许，这句诚恳的回答引起了茅威涛对专场演出的重新审视，促使她开始更加慎重、关切专场之后自己的艺术成长和发展方向。”出于艺术家之间的惺惺相惜，茅威涛非但没有责怪郭小男的直接，反而决定，要与当时已经成功执导过淮剧《金龙与蜉蝣》、话剧《魂归何处》而引起文化界广泛关注的郭导演，来一次全面的合作。于是，一出以荆轲刺秦王为题材的，名为《寒情》的越剧作品诞生了。
　　 “当时我就提出一句话，叫：重塑茅威涛。所谓的重塑，其实是关于一个演员，一个表演艺术家不自足于现状，希求更为广阔的表演和艺术境界，不断否定自我又再造自我的艺术工程。”郭小男坦言，之所以自己愿意帮助茅威涛完成这一巨大的转折，是因为在茅威涛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对艺术“永不知足”的态度，以及必要的技术、勇气、信心之外的一种当代文化人的思想追求与担当精神。
　　说来容易做时难，要改变观众心中固有的茅威涛形象，极有可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茅威涛从来以气质、韵味和文化感觉的独到魅力而被观众称赞。而我以为她最突出的艺术特点，是对文学对人物对舞台的感悟能力，以及她清秀、靓丽且富有诗意的艺术表现。”茅威涛善于读书，且能极其敏感地捕捉书中的主题、真谛。因此，在阅读剧本时，常常会直奔内涵，提出各种各样的设想。对此，郭小男深感“颇费心血”，“无论技术、思想、风格或意念，她都胸有成竹地准备好一整套方案来铺陈自己的表达，常常会把我这个导演逼到死角。因此，重塑茅威涛，可想而知有多难！”
　　不知多少次的磨合、修改甚至推倒重来，最终《寒情》的确提供了“再造艺术”的可能性。茅威涛演的荆轲，实现了观众对她的“认同陌生”，也让大家看到了除了固有的书卷气之外，其实茅威涛也可以有别样的锐气和阳刚。尽管这是一出褒贬极为两端的争议之作，但不可否认，《寒情》因其独特而令人印象深刻，不仅改变了茅威涛和浙江小百花曾经不断重复的“小生小旦模式”，也为越剧赢得了不少年轻的观众。更重要的是，“重塑茅威涛”计划也开始了两人台上台下的艺术姻缘。
 随着交流的不断深入，共同的话题引得茅威涛与郭小男两位本来就痴迷于艺术的文化人越走越近。那些岁月里，郭小男常常在上海导戏，而茅威涛则不辞辛苦，往返于沪杭两地。距离并没有成为阻隔，相反更促进了两人的相知相恋。
　　时间一下子走到20世纪末。郭小男逐渐把茅威涛的艺术发展特征定位为“深刻性地表达地域文化观念，突出越剧独特的艺术魅力”。在缜密的规划后，两人选择了鲁迅，选择了带有浓浓浙江文化韵味和强烈的时代更迭背景的经典小说——《孔乙己》。“从确定题材的那刻起，我知道自己又开始要挑战自我，挑战越剧了。”回首往事，茅威涛还是颇为激动。而正是一部《孔乙己》，使茅威涛和郭小男走进了牵手一生的婚姻殿堂。因艺术而开始的命运选择，最终让有着共同的梦想和追求的两人一路情牵魂萦，相濡以沫。
　　那一次金鹰节之行，正是因为茅威涛凭越剧电视剧《孔乙己》获得“观众喜爱的电视女演员奖”提名。“主办方没告诉我，他们去悄悄采访了我的家人，结果屏幕上突然出现郭小男，听他说的那些话时，我就忍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起此事，茅威涛依然充满幸福之感。
　　
理解是根本
　　
　　郭小男虽然是著名导演，还担任茅威涛工作室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但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给予了妻子绝对的支持。茅威涛坦言，自己的从艺生涯，见证了中国戏曲的起落沧桑，除了舞台上令人拍案叫绝的表演之外，也不乏水银灯背后很多外人无法知晓的苦痛。因为练功，更是落下了腰椎和颈椎经常疼痛的毛病。“就在那次颁奖仪式上，郭导通过镜头，希望我注意身体，说我在外人面前总是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样子，其实他知道我身体这不好那不好的。他说他支持我也理解我，可希望我别总把越剧当作自己的一切，把越剧的大旗老扛在自己的肩上，这样很辛苦。他太懂我，也真的很支持我。他真的是个好丈夫。”的确，茅威涛最感激的，莫过于丈夫的体贴与理解。
　　妻子主攻戏曲，丈夫执导话剧，两人的结合在越剧改革的想法上迸出了新的火花。“在作品的戏剧性和程式之间的分配上，我们反倒能让它达到一个完美的比例。”为了越剧下一个百年的发展，这么多年来，茅威涛与郭小男一直在致力于越剧现代化的改革探索：从热演宝岛台湾、引来赞誉一片的《藏书之家》，到荣获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为了越剧百年而献礼的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路走来，尽管有一些作品颇受争议，但他们始终都对越剧事业充满信心。“作为一台戏的创作者，的确非常艰辛，因为如果改不好，很可能这个剧种就完了。因此导演需要有很强的剧种责任心。”郭小男始终将作品放在生命的首位。而茅威涛也信心十足地表示：“郭导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一旦接了一个活，就一定会先去研究它，研究透了再着手。”夫妻间的赞美并非恩爱作秀，更非互相吹捧，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对精神契合的艺术伴侣之间，最真诚的自我评价与自信。因此，郭小男总是会很自豪地说：“越剧在未来十年的走向，依然会由浙江小百花所引领。”
 如今，茅威涛已经是“梅开三度”。三次梅花大奖得主，更兼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毋庸置疑地成为越剧艺术的领军人物。从艺近30年，茅威涛每获一次奖就会得到一只盘子（奖杯）。“家里已经有6个盘子了，加上这一只，好开餐厅了。”茅威涛笑称。而“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郭小男，则始终一路“妇唱夫随”，为妻子的艺术事业保驾护航。令人发噱的是，在生活中，这样“妇唱夫随”的关系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结婚后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妇一样。”说起与郭小男的日常生活，茅威涛笑称“一地鸡毛”。而事实上，这对戏剧界的明星夫妻确实在生活中和普通家庭没什么两样，虽然没有唱词里写得那般缠绵悱恻，细细品来，却似乎显得更加真实而精彩。
　　“台下我是团长，他得听我的；台上我是演员，我又得听他的；我们还是两口子，那就更不知道该谁听谁的了。”茅威涛坦言，对于艺术上的问题，他们有时候会相争不下，但过了没多久又会和好如初。而在生活中，细腻的茅威涛自然就会付出更多一些。“在家她是严母，要承担孩子的教育问题，也要负责全家老小的一切生活问题。而我真算得上是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那种丈夫。”说到此，郭小男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而且茅威涛在打理家务方面，还真的很干练呢，完全不需要我操心。哈哈。”原来，舞台上玉树临风、翩翩潇洒的儒雅书生，在生活中竟也是称职的治家能手、贤妻良母，真可谓内外兼备了。
　　说起两人感情的基础何在？郭小男坦言，茅威涛最吸引他的地方还在于她的执著：“她生活中也是这样，回到家里还是说这个戏怎么演，越剧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她把生活和艺术都混在一块儿，倍觉可爱。”郭小男表示，对于茅威涛，也许并不十分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她过于理想化，但其实越靠近她，会越发现她的执著和纯粹是那么可爱。“可能有一点点像梵高。”茅威涛也笑说。
　　事实上，郭小男在生活中也并非绝对的“大男子主义”。“茅威涛演出的时候我负责照顾家里，这是我们结婚时就达成的共识。”特别是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三口之家的幸福感觉更浸润在夫妻俩的言谈举止中。
　　
爱情有结晶
　　
　　婚后不久，已近40岁的茅威涛怀孕了，夫妇俩欣喜不已。说起这个孩子的名字，颇富传奇色彩：在怀孕6个月的时候，有一晚茅威涛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孩走到她面前，对她说：“我是你的孩子，我叫柳眉。”一梦转醒，茅威涛心想莫非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有着一双弯弯柳眉？
　　数月后，茅威涛果然产下一个女孩，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于是就真的给两人的爱情结晶起名叫“柳眉”，小名“妞妞”。后来女儿长大了，有同事调侃着问柳眉：“要是梦里的小孩自称‘我叫青蛙’，那你该怎么办？”谁知小柳眉颇为淡定，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就叫我青蛙好了。”这句认真而不失天真的回答，让茅威涛郭小男夫妻两个捧腹不已。
　　如今，柳眉已是10岁小女初长成，不仅个头挺高，更继承了母亲的敏感和父亲的智慧，在学校里还像模像样地担任起班长来。在教育孩子方面，茅威涛可以说是一位“严母”，而郭小男则恰恰相反，是对女儿的撒娇毫无抵抗力的“慈父”。每天一到下班时间，郭小男几乎都会忍不住打电话催茅威涛：“5点了啊，赶紧走，回家看女儿啊！”但是严格归严格，茅威涛却从不干涉孩子的兴趣爱好，未来的发展让孩子将来自己决定。“我让她学画画，学钢琴，学跳舞，先熏陶着，等她长大了再自己选择。不管将来唱不唱戏，我都不会干涉。” 茅威涛说，“假如女儿将来学习越剧，我希望她也能有我这份热爱越剧的心。”
　　今年8月8日，来自全国各地的茅威涛的粉丝们别出心裁地为自己的偶像举办了一场演出来为她庆生。当晚凌晨1点，茅威涛就在自己的微博上动情地说：“当追光打在8排8座，从观众席唱着走上舞台，未曾有过的体验，别样的感受。茅迷们用一台演出为我庆生，感动！！！茅毛何德何能哦！能享有这样的一份爱！是你们成就了今天舞台上的茅威涛，这份感恩永存心底，相随一生！”其实，这何尝不是一位艺术家，向另一位志同道合的舞台伴侣所发出的最真挚，最美好的爱的宣言？
　　有爱相伴，妇唱夫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