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虹自选诗三十六首

 

 

   我净水流深的时间

  

                         谢 虹

 

那条河水深  我绕着走

梨花却浅  淡淡地白

绕不过去了 我就停下来驻足

看我净水流深的时间

 

每一次失眠都与梅花有关

两枝梅花层叠冰绡 

一俯一仰  清幽冷艳

我也绕着走 

走着走着  就从冬天到了春天

 

我净水流深的时间

春来了花开了草绿了

归途中  难以见到的容颜

我只想找一个比我更像我的人

攀爬到最高处享受四月的芳菲五月的榴花似火

 

醒来  阳光摇曳素朴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只有时间泣血

我净水流深的时间  我绕不过去了

 

 

 

  我口衔香草

                

                     谢  虹

 

在熏香没药里我懒洋洋尾随着

细细碎碎的沉溺  崩溃  疯傻

薄薄的神经  包括每一首诗里的味道

懒洋洋一路地闹腾

一路地小跑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漂泊在水上 口衔香草

 

今晨  有着明媚的光线

我起身呷茶

在后花园和朋友说文字的品相

聊到天子的嫔妃  聊起风尘和踉跄的情爱

就忽然弯腰捂紧了一枚土沁的老玉

我上一世的淤血  后半生的宗教

我一脉相承的江海湖泊

我死死地捂住了

我的雪月的温暖和左岸的寒凉

 

 

 

  海 棠

 

             谢 虹

 

海棠需要一个粉嫩的春色

才会有浩荡的声势

白的花  黄的蕊  淡绿的萼

她们把盏  在枝头跳艳舞

 

我没有醒酒的茶

却备好了充沛的泪水和素白的纸

恋着你握字时的娇嗔和汹涌时的幽怨

 

好美啊

我孤身一人看你的明眸

看你轻微跃动时的姿态

还有你低头潋滟时瞬间绽放的光芒

 

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

海棠的花色会抵达我的肉体

我自言自语

在温润细腻中接近圆满

 

今夜  我会安静地看花

为自己备下咖啡

就让孕育四处涌动

风为我吹净内心的草芥  我在花香里嚼眠

 

 

 

  从 此

 

           谢虹

 

在屋檐下种芭蕉   窗台上种鸢尾

坐着小马扎看天

阳光落下来  风懒懒地吹

云来云往

 

我在冬天的水畔侧对着春光

桃夭  桃妖

一次放浪形骸的旅行春天就彻底崩溃了

 

从此  就有一缕缕熟悉的风

裹挟着小麦花的味道

那么熟悉不能忘怀的味道 速急而来

 

从此  我屋前屋后层层不绝的新绿

我殷红的鲜血和花朵搅碎了揉成一团的诗行

一边抗拒  一边颤栗

一边品尝  一边低吟浅唱

 

从此  从此啊

在每一个鲜花绽放的时辰

我们一起溺水  一起呼吸在呼吸之外

一起咀波嚼浪  站在一万种被践踏的坡地

我们一起睥睨死亡

 

 

 

桃  色

 

             谢 虹

 

在北方  我不停地喝水

能够说话时  就嗅到满面的桃色

坏笑着  想要抓住我

 

那淡淡的粉淡淡地红淡淡地回眸

邀饮  淡淡地说  你  过来

 

温润的南风吹醒我蛰伏的欲望

我所剩无几的粮食  我收藏着

就一路地拒绝一路地牵引

换取了满山遍野的桃花

 

如今 她妩媚灿烂地开

她抚琴  清音绕梁

在我不能抵达的高处嘲弄我

那粉就软软地袭卷像游曵的蛇

温柔地心醉神迷 

琥珀安息香的受害者

 

在桃林深处  我不停地自说自话

看美人遮面

我只有不停地饮水  不停地慌张

却无法止住饥渴

 

三月

这样的桃花  这样的粉色

 

 

 

   桃之夭夭

             

                 谢 虹

 

美人们以第一缕阳光的速度

摇曳而来

她们滑翔  燃烧  放肆地谈笑

着罗裙  执团扇 

绕着蔺草  忽前忽后  竞相舞蹈

 

绽放是一件多么干净的事情

我叮嘱自己不要出声

呼吸要小到又小

以拥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接近

缓缓地红  艳红  殷红  跳跃的红

还要收好她们每一个优雅的动作

用桃蕾焐手

 

藏身于枝繁花茂的老树丛中

风过了  我疯长的绿

一浪又一浪漫延着新红

 

 

 

天色暗了

                

                 谢虹 

 

我站在窗前  就看见窗户的天空

窗户的天空长了不很规则的斑 

不辽阔  还有些矫情

 

四月有风  天空就在风里轻微的晃动

阳光注定了要有几分润滑

还有云朵和隐匿踪迹的星星

他们排列有序  不会故作姿态

不善言谈却敢于炙热敢于在正午游遍四野

敢于洗濯释放掉所有热量

敢于肆孽油光可鉴的分分秒秒 

把阴暗打碎痛快地呼喊  缓慢地温暖一杯爱情

 

窗户很小  天空也很小

窗户折射着光 

我站在窗前用掉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天色暗了

 

 

 春天我不想忧伤

 

                          谢 虹

 

我把头垂到尘埃里去

风行  雨阔

没有清梦  每一个白昼我都异常清醒

一次次出发却一次次无法抵达

我无法留住铃兰的耳语  那么美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到来的

空气的每一条脉络都被挤满了 

 

每一丝细小的纹路都雕刻进我的骨骼

我的花儿遗忘在路上 

她低低地开  不管不顾地开

她飞扬  却总是在轻呼里温婉着坠落

 

滴答的雨水 那些花儿和那些绿

还有在水上游荡的我的名字

告诉我  我怎样才能睡到草上

看生活的炊烟燃烧简朴的样子

 

春天来了  我不想忧伤

 

 

 

  铃兰铃兰

 

                   谢 虹

 

铃兰铃兰  等不及月光浩荡 

就层层叠叠八面而来

穿过我的果园  我果园里红的花绿的树

穿过我的银杏  我的塔楼 我晚间红润的童话

一坡烟色  湿漉漉的夜色里  妖魅饱胀的兰花

冷冷地开 幽幽地开 无所顾忌地开

 

我把果实藏好 把丰腴的暧昧藏好

那些沉浸  她们毫不隐晦

她们悬浮  旁若无人

 

 

等你不是个好主意

我逃避  清风朗月却记得你的名字

兰兰地绽开嘶嘶魅惑我不多的水域

那些根系一寸寸掠夺着我的呼吸 

我恍惚了花开的瞬间   甚至不能分辨花开的真相 

我不能纵容自己 这样想着的时候

就错过了一生最为娇媚的辰光

 

铃兰铃兰  一次又一次地惶恐战栗

蓝  深蓝  在黑暗里泛滥的不成样子

一地花影  卑微着开  绝望着开  毫无章法着开

 

莴 苣

 

                     谢 虹

 

我对童话很熟悉 我对格林很熟悉

只有王子被我遗忘了

这个春天 有一半降落到我的菜园里

在我的塔下 你不舍昼夜地徘徊

你的咒语  打着懒散的哈欠

趁着巫婆睡熟了 

你轻轻地喊 

莴苣莴苣 放下你的长头发让我上去

 

 

你妄动了我的灵蛇我的古铜镜

我慌乱地编着长长的发辩

在余晖中  一只蝴蝶轻盈 

顽强寻找失踪的亲人

如果蝴蝶知道花朵的命运

她会不会掳走夜色  掳走一缕香魂 

优雅地折断羽翼  欢笑啼哭 

消弭于失血后的掌心  断裂的掌纹

 

我有些累了可我爱这夜色如昨

我爱听那个声音一直在喊

莴苣莴苣啊  放下你的长头发让我上去

 

 

 

我隐匿的麦子

 

                 谢 虹

 

什么都不能证明 你来过了

我把你藏了又藏

花团锦簇  细碎的阳光 

 

我的空房子在麦浪里生长

就是这样

每一个时辰都焚烧着同一个渴望

有山有水

在烟岚里纠缠着身体

在穷途末路中茂盛着痴迷

这是我们的沟渠 

我们的黄豆荚狗尾草

我们的月光在潦草的时光里记录着两枝麦子

背道而驰时无奈的泪滴

 

在返青时

我爱你孤独时扬穗的欢喜

风一路地追赶着你残缺的记忆

你的麦芒  打开一件往事

和海一样深的一句问候就泅不过去

可这并不妨碍

在每一个阳光拂过的黎明

一点点地回首 

一点点地挪动着爱   

绣上好的牡丹 

绣两只蹁跹的蝴蝶在麦垄里起舞

还精心地绣上她们心存感激而有过的轻微的颤栗

 

 

 

   一枝麦子

 

                      谢 虹

 

 

所有的词语都离你很远

你沉默  剥丝抽茧

 

走过秋风萧瑟  走过千年极寒

孤单的身子在光线中恣意挥洒了半辈子 

而今满园春色  蝴蝶三五成群而来

土地芳香  阳光芳香

你独自低头敛目 

 

看青芒饮酒  生机无限

所有的日子都风调雨顺

独你酒约黄昏后 

燃红一曲又一曲菩萨蛮

 

腾空后的酒杯盛不满的严寒

你只想长出黄金和宫殿

和另一株青芒长相厮守

就这样简单的愿望

每每触及  只能孤守着小屋的灯火

和另一株孤傲的麦子坐对莹白的夜晚

 

 

   烟 痕

        

             谢 虹

 

我打开窗

时光已经不多了

炊烟在我的身前身后匍匐良久

她们闻风而动

 

我虚拟的生活  切切有声

唯一担心的是我的喉咙

我的喉咙一直处于失音的状态

在暗处  无奈地飘忽游动 

有一半秘密

在那里蓬勃  有飞出来的冲动

 

我搭着烟痕的脉络

一路就到了九天之外

远远地打量无处安放的魂魄

把身子一次次掏空又一次次填满

 

那缕烟痕  她们与我勾连

在一条河道上速疾地奔跑

一起呼吸  一起颤动

在拐角处 我回头看

她有着悲悯的灵魂

夜半而来  无比地执拗

淡蓝而清

 

 

 

我在酒杯里爱上一只蚂蚁

 

                                谢 虹

 

我反复把一杯酒斟满了

再缓慢倒进另一只高脚杯里

然后  轻轻地摇

看杯壁粘稠的液体

如何柔软地燃烧那些发酵的心事

 

在酒杯里我内心忧郁

没有寒流  没有雨打风吹

那些小花朵  小花朵欢喜时带来的小快乐

香车  琴索  还有静美的舞步

 

如今看来  都不够完整

我宁愿从歌声中醒来  打破温吞的棋局

买马  不圈养

野炊  不奢靡

 

在无法安静的夜晚

谁无声就斟满了一槲酒

水漫过我的额角

我贪婪地吞服着月光

吞服掉每一个黎明时渗出的那滴寒露

 

告诉你

那么多的岁月都白过了

我只在酒杯里爱上了一只蚂蚁

 

 

 

  轮回香水

            

                  谢 虹

 

其实  花香就在月亮的树梢上

只要把头抬一抬  那月光就是羞涩的模样

那朵花被晾在水草中央

春风寒露  一枚雨水握在手心

有些凉

 

大雾起时  房门虚掩着

来不及化妆  就匆忙登场

花儿们却不管不顾游曳在鲜活的事物中

 

被束之高阁的  除了笑容

还有黄金打造的这一个晚上

 

把所有被阳光照耀过的蓓蕾

采下来  放在饲养的文字里

用手掌温热了  磨  细细地磨

加一分寂静二分缄默三分雨水

用四分的音乐炮制了

制成十分的轮回  置于心上

 

没有声音的凌晨

慢慢地嗅着  闻香

 

 迷香

 

               谢 虹

 

我一直住在岸上

反复擦拭那些掬不起的时光

某一刻  她们就像我此时的样子

幽冷地坐着   那么静

多么迷离

 

那个被称作爱的家什

在我指尖灵敏地转动

我在契约上盖上戳印

在山头指鹿为马

把夕阳说成老迈的年轮

 

在天上

夜晚的雨水金子般闪亮

这些尘埃里的苦难

我不再担心漆黑漫长

 

从今往后所有的呼吸

在于流动

在于溢出隐匿的水纹

流经我素色的手帕

我的每一个细节  我薄薄的眼神

一道道由浅及深的伤口

如此地疯狂   迷香

 

 

我坐在纳兰的亭子里

 

                   谢 虹

 

 

今夜 我坐在纳兰的渌水亭子里

看荷花舟山水一程在榆关那畔

春风秋雨就浇透了谁的一生

 

暗尘笼鬓  细语吹香

在只如初见的水中

小风一吹 

我纵身四海的奢望就打了个寒颤

 

沈宛走了 你只道韶光忒贱

我摇曳的烛光缠绕着流年的枝蔓

月色如昨 给我一口酒

暖暖地喝下 走过的路月亮都老了

我不会说话了

纳兰也不说话

只顾着放飞蝶翅把阑干敲遍

 

我站在齐腰深的古词中

任凭纳兰容若丝丝缕缕游荡在我的骨缝里

我倾其所有 

却无法在青春正茂盛的季节

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采薇

 

                 谢 虹

 

在雷雨到达之前

你必须让我见到草长莺飞

见到瘦弱的花儿们青葱的声响

 

我用掉了五月所有的时辰

才蓄满了一池清水

饲养那些好听的鸟声

在惊悸的长寿湖里

繁星  山峦  白月亮

还有我生生死死的词语

都清清洌冽地流着  开白花结红果

而今 她们都没有了呼吸

在僻静处 

低垂着头切割疼痛切割细碎的过往 

 

桑树泱泱  河水汤汤

带上我荆条的小篮子

在起伏的麦子们中间我反复吟唱

采薇啊采薇  你缘何不归

 

 

 

   阴 天

        

                 谢 虹

 

其实你不必为我悬念

我在水里三千年

轻轻的哨音颠覆了我戍楼的石垛

我铿锵的锈蚀

我前年的修行就只换做黄昏裹挂起的一盏孤灯

趁夜色  那四壁闲荡的裱褙的乱云

在罄声与铎声中浇筑的一环晴空里

一曲声声慢

叹息沉重而悱恻 

 

四围的苍山太高了  天总是阴着

在水里我啃食着文字

爱上鱼

就只能把自己藏进水草舒曼的深潭里

 

某种遥远的东西

我把它倒进两个不同性别的酒杯里

还有女神的翅膀我反复摆弄着

那一个个的夜晚就吹啊吹啊寂寥地吹着

那些刺结的果  她顾盼生姿

所有的疼痛在宣纸上先惊惶后柔软

什么都没有  多妩媚多风骚

让人魂不守舍的这妖精

当湿漉漉遇到致命的呼吸

那软的温和的那不为人知的梦境
我独坐悬崖却无法做到在林间一闪而过

 

 

 

五月浴衣

  

              谢 虹

 

三四月的风雨过后

我未耕的两岸只疯长了一种植物

天蓝鼠尾草细小的香气裹着凤在春色里登高

植被润泽  那些耸立的山脊

我准备给他们起一些好听的名字

 

你亥时来子时走

那四角翘起的飞戈铁马 

你竟然轻轻拍打着他的触须

涂上蔷薇色的眼影摆好我的裙裾

我在风口里坐在唯一的植物中间

期望在朽木上长出不朽的苜蓿

 

天不园地不方  在五月里膨胀的欲望

喧闹着  反复着  空荡着

我的灵魂在小轩窗前坐下

看古镇那一缕炊烟不动声色挂在那里

就幽幽地飞了过去  不离不弃

 

如果今晚的花儿不凋残

如果今晚的鸟儿舞翩跹

这样的夜晚  该是多么饱满

 

 

 

  肋 骨

 

         谢 虹

 

早些年 

被丢弃在角落里的肋骨

被雨浸淫着

就没有泪了

 

而今肋骨长满了青苔

在我的沈园

被莫莫莫错错错摇荡着

却一日日生动起来

 

 

 

魔法玉米

 

           谢 虹

 

我无望地赶路

不能触及雨  雨中的的花朵

沙漠里泪珠的滴落

冷冷地照亮了烟火和尘世的繁华

 

在很远的地方

那些声响就一直远着

五月浴衣过了

却无法在六月莲灿之前抵达

深植在骨缝里的罂粟

在云崖处脆弱地开陡峭地开

直溜溜旁若无人地开

 

我不想让她开啊

我依旧很笨  笨笨地心疼

暖暖的灿烂的粉圈住了我的高度

魔法玉米抱紧记忆中的粉

在我五月的浴衣上就开出了一枝粉色的莲

 

 

  今夜有风

 

          谢 虹

 

 

我出生时  雨就站在我的左边

风很安静  她不哭也不出声

 

在巷子里我独自游荡

看到许许多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他们谈笑歌唱  端着茶走来走去

我躲避词语躲避尖锐毕剥的炸裂

捂住耳朵留下手指缝中还算明亮的眼睛

看白云看天空看善良的人们善良的笑容

就盼着他们走近我 

告诉我树冠有多大 杜梨有多酸

泥土开花了  生命很甜生命很痛

 

我缩在角落里  刚想站起来

却瞥见了微弓着背踱过的一生

 

今夜有风 风很红

照着我角落里的江山 

还有我在江山中深埋过的万种风情

 

 

 

 那一刻光线正好

       

              谢 虹

 

被我篡改的黎明

于酩酊中生长着柔嫩的水草

我舞蹈  那一刻光线正好

 

杏花桃花李子花在五月都结了果子

她们喧闹  喝酒谈天开着过分的玩笑

很江湖也很专一

那些属于自己的果实

一心一意地开着 

像蔡文姬像李清照

在清浅花事中把心事一推再推

却红颜不羁暗藏韵脚

 

我也很专一

我守住佛心  搂紧文字

只在一个名字里跳着同一只舞蹈

那一刻光线正好

人们目光肤浅  我收拢散落一地的花瓣

只细细地问 

官人呐  能否让我重生

就红一次  一次就够了

让春天危险  让众生颠倒

 

 

向日葵

 

             谢 虹

 

我前世的幽怨一直怀到今生

尚未饱满  怎么能够葱茏

粉 红 大红 紫红都去了哪里

我只有黄啊

 

时间永无止境

曲有误  上些妩媚的阳光

腰肢款摆  那朵葵满面通红

道一句 我弹不出的曲调为何如此齐整

 

织锦吧 籍着这么好的月色

在我们重新找到流向之前

织七彩的通天锦  你有流水我有韵

两双手织出的锦缎

浩荡着紫色的水晶 

细雨  水草和悱恻的音乐   

夜阑人静

在琴断口

我真想不管不顾掬起一捧

 

在每一个不请自来的黎明

我都要踮起我的足尖

用尽平生的力气转向你

隔世的森林太过遥远

只在今生  我不能比黄更黄了

 

 

 

病身子

 

           谢 虹

 

细究起来

我的病是从腊月开始的

那天我说  下雪了

雪就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六月了  雪还没有停住的迹象

病有些乏了

乏了的病身子就用木梳子

有一搭没一搭梳着我散乱的头发

那些个语言和诗句和病里的心一个样子

亮晶晶水汪汪鲜活着打滑

在阳光下劈柴  月亮里种花

 

虚构的海水被我宝贝一样地捧着

安静的时候就滋生出刀子的想法

夜阑如水  风却无视我的存在

恣意将暖流从袖口伸了出去

残酷着 一路狂奔一路优雅

 

一万年过去了 

我只种下了十万亩梅花

我知道  我的病好不了了

 

 

 

 萧 啊

 

       谢 虹

 

扶醉而归

就长一声短一声

将广陵散一分为二

萧啊  引来一场风雪做我的唇

在雪中烧  在雨中浇

在月影飞渡的日子与岁月相抵

在玉颜破碎中寂然安坐双手结印

 

这么多年了

我怎么还是那个在菩提下饮水止渴的孩子

越喝越渴的时候  我执萧

就只吹一成不变的最原始的调子

那么深的水  那么多的芦苇

一只萧   一个夜晚

一个小镇  一个久未谋面的人

 

反复吹奏的那个声音

就都是永远了

 

 

 

我不能停止舞蹈

 

                     谢  虹

 

 

你要去哪里啊

夜都黑透了 门也关着

喝着茶 说着话儿

数着我们慢慢滋生的梅花褶子

岁月在静好中就老去了

就这样  该有多好  

 

有句话我艰难地举着

如果莲花能够舞蹈

我就会不停地旋转在你的河边

直到把黑岩石跳出蔓生的水藻

覆盖了所有山丘沟壑

我柔软了的腰肢

我香槟的嗓音欢乐的洞箫

 

我爱呵

这有毒的月亮

月亮里孤守的嫦娥不动声色的舞蹈

不能停下的旋转

是不是要一直这样跳到天荒地老

 

夜都这么黑了

你要去哪里啊

我的心不哭

她喝草药  她要一棵安魂的草

 

 

 

  最 好

 

          谢虹

     

那草只比水面高过眉角

最好我就躺在草棵子里顺歌声南下

把太阳星星月亮都渲染成通透的绿

只留下蓝天白云比风儿厚比鸟儿薄

 

最好  晨曦暮色打开门就能够看到

腹地连绵起伏群山淹没了波涛

最好 我一出生就在那里

和草原上成群结对的羊一起

漠视不可逆转的命运

在黎明启程在夜晚昂扬地颂诗

让唯一的绿成为一生中不可替代的解药

 

我飞扬的文字汩汩流动的血液

从南刮到北 

我想要的留下  不想要的随手丢掉

没有墙  在绿色里奔跑

这样最好

 

 

 

我不能怀疑浆果的泪水

 

                        谢 虹

 

 

无数次  我们隔岸对饮

酒醉 花香

 

我们等待雨水 

等待在茫茫青色的夜晚一饮而尽

 

某一页诗行

浮起又落下  她缓慢吟咏的声音

从水的最底层浮上来 小心翼翼

颤栗而天真 

 

抱枕而眠却不成眠

我不知道几百里之外曾经的故乡

幽静的小巷是否还能够记取我幼年的摸样

如今我在迷乱飞扬的诗行里无法剔除自己的魂魄

那么多的人和事  纷杂 

缓慢地蠕动   掩蔽我所不知道的真相

 

我懒散  却毫不怀疑浆果的泪水

握紧苦难  我需要一饮而尽

我饥渴的双唇  新鲜的花粉

又一轮月光飞过来  呢喃和挣扎

我们对饮

 

 

 

我无法把持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