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十五还没到，黑杜鹃，就急迫地约了白茉莉去陕北榆林市绥德县。说是要为她去寻找一个吕布型人种。中国有句著名俗话：“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香港有家国际生殖医学研究院答应黑杜鹃，只要你有男方的毛发，我们就可为你植入优良的试管婴儿，一个，两个，三个。这是2013年。

黑杜鹃是曾经的校花，外号貂禅，独身已久，今年已经40岁。湖南女儿非常的美人坯子，她不想一生就此孤苦自己到老，浪费了如花似玉的容颜，让亲人朋友无限痛惜哀怨。她现在决定，此生不开花也要结果，留下一男半女，但一定是要最绝代俊美的优良品种后代。

做为大学班主任老师李黑的媳妇，忘年交的闺中密友，作家美师母白茉莉不幸被黑杜鹃相中。白茉莉胸怀广大，对人亲和，她的婆家李黑老师家乡就在吕布生长的绥德县。公公李升运家在距县城三十里铺的黑家洼，婆婆李窗花家在绥德县城中心千狮桥过去就是的辛店乡五里湾。白茉莉的公婆两家都是有着庞大支脉的大家族。在这样的家族中，像吕布模样的党项羌族人那应该还真不会少。毛发就简单了，要他一撮一把还不就是割韭菜一样，又不疼不痒的，总会有办法做到。何况绥德人有给孩子留胎发乳牙荷包的习惯，要一两根，何妨？

过年时，已经毕业了20年的老师同学们欢聚一堂。师母白茉莉55岁还被大家夸奖成美丽如花，她就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当时咕咚咕咚地把客气话当喝酒一起喝过了头，一定也是喝得烧开了心。白茉莉所有说的话，都在水闸后面的云雾烟雨中。

师母作家白茉莉说，多大岁数了？你们真是没有见到年老美丽的女人啊！你们老师李黑的姑姑李玉川，那才是最漂亮的女人。你见过80岁的美女吗？她一辈子生了十个娃。前七个都是男娃，后三个才是女孩。黑杜鹃啊，什么是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家那七个哥哥可各个赛吕布，高大威猛，李家是皇族的后生。那三个小姐姐各个赛过人的美丽。乡里人啊！哪像？老八女子大花眼富贵大气，老九女子丹凤眼苗条秀气，老十女子杏核眼还是个羊眼睛一样透明黄亮亮眼珠洋气…… 我原来还怕给人李家生不下男孩子，其实压根他李家就是奇缺女孩子。姑姑李玉川生了七个男孩才见到女孩儿，李黑父母家干脆就两个干干的男孩子，李黑，李小黑，他们一辈子连个女孩子面都没见着，所以把媳妇很当宝贝。

白茉莉夫家李黑的姑姑李玉川，那是个全城闻名要强的人。童年母亲生弟弟时去世，父亲重娶，10岁的李玉川说给8岁还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当人家的童养媳。

15岁时，李玉川怕与那莫名其妙的小男孩圆房结婚，就与自己在马厩租马时看上的相好，后来的姑父郝恭雄自由恋爱，私奔了。

郝恭雄是旧社会名州绥德城里郝家号银庄的大公子，家大业大势力也大。他家管家为了大公子的生活，挂着一副望远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那个李玉川做童养媳的小户人家大门口，推开门进去讲清来由，一把银票就解除了李玉川童养媳的旧婚约。

结婚后，郝恭雄邀请漂亮的新媳妇李玉川伴随他去南方读书上大学，后到因为要再去海外留洋继续读书，李玉川没有文化又生养下无数儿女，不习惯郝家大户人家规矩太多的生活，李玉川就又回到家乡黑家洼来了。

留洋归来的郝恭雄已经是一个英俊有见识的高级工程师。为国家架桥梁，建电厂，修铁路，建水库…… 就是郝恭雄的人生理想。但是抗日战争爆发，民不聊生，国将不保。热血青年姑父郝恭雄他只能弃工从戎，加入军队，就想保性命、保家庭，保国家、闹革命，因此成为国民党部队里的一员高级工兵技术军官。

解放前夕，国民党溃撤逃离大陆去台湾，郝恭雄他因为怎么也放心不下年轻自己10岁太漂亮，太贤惠，依然在老家绥德县盼望自己归来的妻子李玉川和十个娃娃。就甘愿脱下了军装，从南京回到陕北绥德黑家洼，只想全家人从此能够生生死死在一起。结果在1957年的肃反大运动中，有过国民党经历身份的姑父郝恭雄就被笼统简单地划归举报出来，当众按在绥德县城桥头广场，五花大绑，宣判为反动派，反动分子，不由分说就给枪毙了。

     行刑的现场，白茉莉夫家的姑姑李玉川牵着一头健壮的巨乳奶羊站在姑父郝恭雄面前说，恭雄哥，你回来都是放不下我和娃们。你的心肠，老天爷照着咧。你郝家这十个娃娃，我李玉川一定养大他们！你好生放宽心地上路。我不会失言你。等我老了，就去寻你。咱还一搭里过生活！

那时白茉莉夫家李黑的姑姑李玉川也就30多岁。她没有一滴眼泪，稳稳鼎鼎地站在那里，平静地与将要上路黄泉的丈夫郝恭雄在刑场就地拉话。身后看热闹的人群却是呜咽地泪雨滂沱，湿下了一地惋惜，留下无数民间的传说。

以后整整50年过去，姑姑李玉川没有再嫁人。一直在老家的地里刨食捞柴挖野菜，头发高束，真的用几头羊的奶养活了夫家郝姓十个健健康康的哥哥姐姐们，待他们成家立业，子子孙孙满堂、满街、满县、满世界地去跑，枝繁叶茂。

姑姑李玉川之所以没有跟上郝恭雄去南京，还有一点就是放心不下在八路军绥德警备司令部里当兵日夜站岗，她那个只有16岁同父母的遗腹子小弟弟李运升。也就是后来在西安解放军总部警卫排当排长，李黑父亲，白茉莉的公公李云升。

那是姑姑李玉川唯一的亲人，也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根基，更是她活着的另一个精神依靠。她是姐姐，但是年龄上12岁的差距，让她李玉川更像是弟弟李运升的小妈妈。她担心，如果弟弟他有事情要找个人商量，她若不在，他又能去找谁？

有一次过年听到庞龙唱歌《母亲》的一首歌，那歌词悠悠地钻进人心里来：

          我第一次听到的哟，是你的喊；

          我第一次看到的哟，是你的脸；

          我第一次依偎着哟，是你的胸口；

          我第一次熟悉的哟，是你的眼；

          我第一步走的路哟，是你把我搀扶；

          我第一次流下的泪珠，是你为我擦干；

          我第一次穿的衣裤哟，是你为我连；

          我第一次听懂的称呼，是你叫我——铁蛋蛋；

          我第一次听懂的称呼，是你叫我，铁蛋蛋，铁蛋蛋……

歌声中，白茉莉忽然就想起了丈夫李黑那漂亮孤独硬气的姑姑李玉川。一位多么不容易的母亲，没有工作，靠奶羊抚育大十个孩子，为爱情为爱人一句话就是一生硬个铮铮地担当。绥德的山山水水养育下多少这样的女子？生活，在她们面前，就再也没有啥可怕的了。

2007年夏天，白茉莉夫家李黑的姑姑李玉川活到84岁，依然绝代的漂亮。她盘坐在炕上接待着弟弟李运升全家三代人的拜年。他们才真正是姑姑李玉川家的娘家人。他们能齐齐整整地从西安回老家绥德县黑家洼来看望她，她就非常高兴。

姑姑李玉川亲热地拉起弟弟家儿媳妇白茉莉的手无比亲热，叫她们母子快快上炕暖和暖和。从小就爱美丽人的作家白茉莉，双手环抱着儿子李飞龙坐到炕上。她是正看姑姑，侧看姑姑，后面看姑姑李玉川都看不够。姑姑李玉川这个绝代美人，到了88岁高龄，她依然鼻子端端，眉眼秀丽，脖子、肩膀、腰身、手指俏丽，完全经得起你仔细端详，欣赏。

姑姑李玉川却是看着弟弟李运升、弟媳妇李窗花和他们的大儿子有出息的大学教师李黑、作家媳妇白茉莉，已经长成细细高高的中学生长孙子李飞龙，心情格外高兴。她感觉，这才是她们李家的真正后人。

下了炕的姑姑李玉川，她更是腿脚灵便，捞根木棍就带着白茉莉的儿子李飞龙攀上窑背在一棵老枣树下咚咚咚地敲鲜枣子，到鸡窝里去掏新鲜的鸡蛋，亲自和面擀面条。晚饭里，看娘家人来了的姑姑李玉川她就很豪爽了，喝点儿小酒一杯又一杯的。晚饭后打打个小麻将，姑姑算账的头脑很清楚，一毛五毛，一元两元，都错不了。

奇怪是，白茉莉全家离开姑姑家走后的年底入冬，大雪里的一个清晨，姑姑李玉川她突然在下炕时，驾鹤仙世。她最后的呼唤，就是——恭雄哥——来唊！

曾经的大学校花貂禅，现在著名时代报社新闻部名记者黑杜鹃说，像姑姑李玉川这种遗传的模样骨气人还错得了吗？茉莉师母，你得带我去绥德黑家洼老家找个优良的熊虎狼后人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