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关于武汉大学的变态，关于东湖的美丽，关于珞珈山下的岁月风华与激情燃烧，我一直想记叙一番，但二十年过去了却一直没实行。回忆创痛，结痂的伤口必然重新沁血，回忆绮丽，风霜之心会感慨美好已不可追，总而言之都不是好玩的，所以就风花雪月吧，让风花雪月暂时掩去我的光荣与梦想的同时，又给我留下一星半点的气息，让我不至于把武大遗忘！
 
                                                            

在走向武汉大学校门的路上，我不断地问自己，她会来吗？西莎她会来赴约吗？

毕竟，已悠悠十年了。她会为十年前的一个口头之约，而从遥远的大连专程前来吗？

可能，她早已忘记了那个用青春之火和哀婉之眸订下的约期了。可能，那个订在灿烂的阳光下的绮丽之约她仍然隐隐记得，但此刻她正在哂笑：那时好幼稚，那时好无聊耶……

我猜测着，我怀疑着，但我的脚步一点都不迟疑。因为我渴望着——不单单渴望见到她，更渴望这十年来无数次梦回回在心际的悬念有个答案。

十年前的毕业之夜，同学们相聚到深夜十二点多才散。但我仍然了无睡意，独自下楼散步，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西莎她们女生宿舍前。晚风习习，月白如纱，整个校园显得很安静。正当我吃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奇妙的举动时，白裙飘飘的西莎月光一样飘到了我的跟前。

“我在窗口看到你了”，她幽声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不由吃了一惊：“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是的，晚上聚餐，你端啤酒跟我碰杯时，眼睛告诉我了。”西莎说这话时，身子已移到我跟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她微仰着脸望着我，浸漫在月光中的双眸荡着令我颤栗的光。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长久以来的克制即将崩溃，我几乎忍不住把她拉进怀里，但我没有，我知道自己没有这种资格。我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我会来找你。我早应该来找你的，只是……”

“只是你没有资格了，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你怕对不起家乡的女朋友，对吧？”西莎这一刻，似乎恢复了东北女孩特有的爽快，几乎是不歇气的抢白着我，“所以你只敢在心里追我，只会用你那恶毒的眼睛搅乱我的心，只能写文章表达自己的心情，对吧？”

我如遭棒喝，许多隐隐约约的情愫在她眼里竟然比在我心里还清楚！片刻后，我才嗫嚅着说：“我……你说的不……一定对，你不也已找了男朋友吗？测绘学院的那个小赵……”

西莎一下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屑。然后，她说：“我当然要找男朋友，我总不能让自己的青春被一个没希望的等待埋葬吧？”

我哑口无言。她无疑是对的。因为此前我曾无数次提醒自己：此生情缘已结，未了的情缘，只能留待下辈子再结了。我是来自社会最底层的草根，我已有未婚妻，我的家族我的信念和修养都不允许我放纵自己的情感，所以大学四年，我是全班最本份的男生，即便曾对西莎有过非份之念，也只是局限于目光的侵扰而已。尽管，数年以后我便明白有关这段感情的所为和无为都属矫情与虚伪，但人的成长过程中总是存在许多局限的，我不应为自己曾经的虚伪和错过而懊悔，我应努力的是尽量减少今日和明天的矫情、虚伪和错过。

见我不作声，西莎幽幽叹了口气，说：“明天就天各一方了，我们还说这些干什么？到湖边去走走吧——你不会连请我去湖边散散步的勇气都没有吧？”我的心情一下轻松了，我笑说：“只怕把你扔下湖的勇气我都有。”

三转两转，我们就出了学校的后门，到了东湖岸。虽已是深夜，但由于是应届毕业生离校期间，湖边仍有一些情意绵绵的学生在流连。我和西莎在半边探入湖水的一块大石头坐下，月白山远，眼前是纷繁的鳞鳞波光，左右两旁不远各有一对缠绵的恋人相拥着在演绎爱情。我小声说：“这里风景真好。”西莎说：“可怜你现在才知道。”我说：“也未必就迟了。”西莎呢喃着：“肯定是迟了……”

不知不觉地，西莎的头就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只觉一股血轰上了脑门，心绪激荡间，我的手揽紧了她丰腴的肩，又由肩而上，抚过她的脖颈、抚上了她火一样发烫的脸。

在这一瞬间，我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传递给我的女性幽香，我一下清醒过来（上帝饶恕我吧，这以后的日子我不时痛恨自己在这一刻的突然“清醒”），情知再跟着感觉走没准会弄得两人都很尴尬，当下忙按着她的肩膀说：“哎，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梦中突然醒来似的，西莎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是该回去了，再呆下去，就对不起清清和赵奎了。”西莎的话音骤然变得湖水一样凉，登时冻结了我心中尚存的温香之念。清清是我家乡女友的名字，赵奎是她那武测学院的他，这时候说出这两个名字，无疑是杀却非份之为的利刀。西莎，无疑比我聪明得多。

因西莎的男友赵奎在外地联系工作，第二日上午我送她去火车站，临出校门时，我突然满怀惆怅，有一股浓烈的无法排遣的痛感在心际蔓延，我知道是因为西莎的离去——今日一别，便是天各一方，还有重聚的日子么？还有东湖边的孟浪么？伤感之下，我竟重提昨夜之事，我对西莎说：“你知道吗？西莎，昨晚我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吻你了……”

“我知道。”西莎一下收住了脚步，侧头朝我冷声说：“你知道你吻我的话我会怎么样吗？”

“顶多给我一个耳光吧，”我说，“总不会把我推下东湖吧？”

“不，我会感激你……”西莎轻轻笑了。令我骇然的是，她的笑容未收，却有晶莹的两串泪水，溢出她的眼眶，顺着她白皙的脸庞奔流而去。白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令我眩目欲倒。

“我……我……”情怀激荡的我一把牵住了西莎的手。

“你发什么神经，敢在这里动手动脚！”西莎一把甩开我的手，顺势去抹脸上的泪水。临别之际的情绪是那样的难于理喻，这时我居然把家乡的女友丢到了脑后，而深深痛恨自己对西莎的错失来。虽然，我没敢再牵西莎的手，但我假意为她理背上的行李包趁机又靠近了她，我说：“我明白我错了，你还能给我机会吗？”

“不！”西莎转头凝视着我说：“要知道，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成熟。一个成熟的男人，理应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你等着不断享受苦涩的回味吧，你等着后悔象刀一样慢慢划你的心吧，在风雨之后，在落寞的黄昏，在凄冷的月夜……我了解你，我深信你会这样的……”

我不寒而栗。我咬牙说：“如果这样，我会去找你的，我并不反对自己在大连谋生。”

“你找我有什么用？我不会理你的，在武大已划了句号的爱情，我绝不会允许她在大连又开始！”

“那何不在武大重新开始呢？”我忽发奇想：“你把车票退了，咱们在学校再呆几天，不就得了？”

“呸！”西莎笑了起来，又骂：“奇怪，这么成熟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念头？”
     我松了口气，笑说：“无耻就无耻呗，只要你把句号改成分号。”

西莎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随即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师兄，你昨晚的理智是对的，如今的情状，我们是没有可能开始的……”西莎以从未有过的庄重凝视着我说，“我刚才讲的许多都是气话，其实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理智的。是你的理智，才让我没成为不道德的第三者，才让我喜欢的师兄没成为我讨厌的陈世美……你我此生有缘无份，想来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应当接受。”顿了一顿，又说：“当然，这种想法也许完全错了，也许真的会给我们带来许多的痛苦，那么就让时间来检验吧，时间是过滤爱恨恩怨的最好的筛子。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这校园门口重聚，彼此告诉对方此刻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十年后的今天？”我倒吸了一口气，但迅即我便伸出手：“好，十年后的今天，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在这里出现！”

“我也一样！”西莎重重击了一下我的手掌。而今十年已过，她这一击之真情仍留在我的掌上，却不知击掌人，可还记得校园门口的约定？

我抬眼往校园大门望去，心里不由连翻几个转：当年窄小的校门，已经拓宽了数倍，且是花团锦簇了，要不是看到董必武题写的“国立武汉大学”六个大字风范依然，我一定会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连大门都变了，西莎的情怀还会依然吗？我心下思量着，走到校门前的花圃旁，四处张望起来。

就见一幅红伞摇到我跟前，红伞下亮出一张香艳逼人的笑脸，赫然就是西莎！

天啊，是西莎，我一下痴了，只觉眼眶发酸，好半晌才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则相反，我从来都认为师兄一定会如期赴约的！”西莎边说边把手伸向我。

她百分之百信任我，我却一直在怀疑她能否赴约！我满怀歉意握住了她的手，不由细细打量了她好几眼。

泻落在她脸上的阳光仍然和十年前一样灿烂，一样鲜活，但她的脸，却是成熟了许多，了无当年的单纯和稚气了；她的眼睛，也无当年的亮丽和明媚了……唉，岁月无情，我自己何尝不是沧桑满怀了呢！

我们顺着毕业前夜散步的小道走着，一边诉说着彼此别后的情形，大有沧海桑田的感慨。西莎告诉我，她回大连后，并没有和赵奎结婚，而是嫁给了一位做服装生意的商人，但几年后便离婚了，此后她一直没再言爱。如今，她也在做服装生意，虽然吃尽苦头，但生意做得蛮好，也算事业有成了。我毕业后因为突遭厄运被开除公职，清清失望而去，嫁给了别人。这些年我颠沛流离，四处谋生，至今孑然一身，日子过得极为凄苦。但是自尊和虚荣作怪，这些我都没跟西莎说，我只是告诉她这些年我的生活平平淡淡，死水无澜，像随便一片树叶子一样不值一提。西莎听后微微一笑，并没多问。

走到校园后面东湖岸当年我们相依偎的大石上时，已是正午时分了，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我们都流汗了，但并没有疲意。这一瞬间，西莎突然贴近我的耳际说：“师兄，你不会连把十年前欠我的吻还给我的勇气都没有吧？”我浑身大震，拦腰一把将西莎抱了起来：“我把你扔下湖的勇气都有！”我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抱着她往湖水里走。

这时我看到西莎泪水奔流，这时我听到她喃喃自语说：“师兄，你的所有情况，我们同学艾清芳都跟我说了……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们当年错了……”

我抱着西莎沉进凉爽的湖里，在水中我们紧拥着，只愿就此沉没！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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