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清秋
每年四月飘絮后,平子都想换掉窗纱。
可每次问了价格后都放弃了。今年不同,五·一放假儿子要带女朋友来,总不能给未来的儿媳妇留下邋遢的印象。
换窗纱的是俩年轻小伙。一个稍大些,另一个满脸稚气。
大点的此时正迎着平子笑,姨,换窗纱?
啥换法?小伙子哗啦一下从自行车后筐抱出三卷窗纱铺在了地上。指着质地明显孔大丝细的一卷说,这种最便宜,一米十二块三。你若要全部换下来,也就不到二百块。
平子弯下腰看看,摇摇头。指着另一卷问,这种呢?
小伙子咧开嘴笑了,说,姨真有眼光,这可是最好的窗纱,换上后整个夏天蚊子都飞不进来。
说完,看平子依然绷着,就笑笑说您是我今儿第一趟活,我给你报个实心价,全换完290元钱。
平子依然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可能,别人家的我都问过了,人家说240元都装了。
那可不行,那用的绝不是咱用的材料,小伙子涨红着脸嚷嚷。
平子看到那个小点的孩子伸手扯了大点的衣服一下。大点的手一挡,站起来说,280元!
看平子不吱声,又低下头说好吧,最低260元。
平子笑了,小伙子潇洒地一弯腰把铺在地上的窗纱收起来,说,姨,您几号楼?
西苑小区的窗户是塑钢,时间久了,弹性就不那么好,拆卸需要俩人悠着劲儿晃来晃去,不定哪一下晃到了巧劲儿上,嘭就取下来了。阳光房的窗户大,总是不得法,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看看俩孩子满脸的汗道子,平子不落忍,拿出两瓶酸奶说,歇会吧,一人来一瓶。小点的看看没吱声,大的却一屁股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问,有啤酒没?
平子刚要说没,突然想起上个月儿子回来买了几罐。赶紧去冰箱扒拉,还真找出来了。小伙子揭开盖就咕咚咕咚地灌,那不客气的样子,好似一切就该是如此。小点的羞涩,将吸管插进酸奶瓶子里慢慢地,吸溜一下,又吸溜一下。
犹豫了下,平子还是问了,你多大了?咋不上学了?
他都十七了!大点的抢先说。咋上,上学不要钱?他爹去年摔断了腿,还指着他挣钱买药呢。
顶多十五吧,这小个头。
男孩子,不定那年长个呢。大点的小伙子回答得很老练,望着平子反守为攻,这么大个房子,姨,你一个人住啊?
不是!平子说完突然问,你十几?
小伙子愣了一下,说十……我二十一了!
平子吸了口气,到阳光房那里去关敞开的窗户。
拆下来的窗框子脏得很,要拿抹布反复地擦。家里大大小小十二个窗框子,光拆卸完毕就用了两个多小时,马上就要中午了。平子说要不把米饭焖上一起吃。
可小伙子连连摆手说,别,弄完我们出去吃烩面的。
俩孩子弓着身子在阳光房开阔的地方,又裁又装的。他们的脊背都让汗水打湿了。平子注意到俩孩子脚上的鞋,大点的穿双人字拖,小的穿双旅游鞋,显然脚长大了,鞋子小,大脚趾从前面顽强地顶破尖,能看到黑黑的脚趾甲。小孩子大概注意到平子在看,悄悄地将自己的脚朝后缩了缩。
平子脸一热,赶紧转过了身。过会儿再看时,那个小点的手里握着裁纸刀,正照着指令在裁剪窗纱,大的嘱托,边缘处多留出一些。
看平子不解,就解释说,这样做是为了和没纱窗的玻璃窗对接严实,那样到了夏天蚊子才会真的进不来,才可以安心睡个好觉。说完又说,姨,咱这窗纱好,是可以反复清洗的,边缘给你留得多些,你春节时若是想清洗了,就拿螺丝刀起出来一点。完了,自己再摁进去。平子突然莫名有些激动,也有点后悔上午时自己那么狠着劲儿砍价。
平子在屋里转了几圈,目光就锁在了儿子的衣柜那里。平子把崭新的、好几件儿子不穿的运动套装都拿了出来,还有几双运动鞋,一起塞进了旅行包。
平子拎着装好的旅行包递过去说,这些是我儿子的一些衣服,你们看能穿不……说着说着,平子的脸就红了,她突然很想流泪。
但两个孩子都诧异又紧张地盯着平子说,姨,你可是得给俺结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