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小小说二题
(2014-07-10 16:18:34)余钱概不外借
文□冷清秋
酒场上,你来我往半酣时,朱小胖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说,朱子清,如果你够哥们就借我十万元钱。在这之前,朱小胖给我描绘了很多次关于他的理想和他的策划。
朱小胖告诉我他打算建一个生态园基地和生态园酒店。纯绿色的那种,消费者吃的用的都是自产自销。后院大片绿地种黄瓜,栽西红柿,养鸡养鸭养鱼养老鳖。朱小胖告诉我,他打算怎么走怎么做,怎么一步一步来实现自己的宏伟梦想。说着,朱小胖就很认真地甩出了那句话。
想了想,我很很认真地摇摇头,拒绝了朱小胖。我没解释,一句也没。
当然也没说夏威夷是我的梦想。一直都是。夏威夷是我对国外唯一的向往。
很久以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藏在夹克口袋的手心常常握着一本小小的英文大词典。但凡得到一点空闲,我就会拿出来细细研磨,品读。此时,跟在我屁股后面的朱文锦就会很无聊地对付脚下的一块块碎石。他抬脚,一次,又一次将那些石子一踢老远。后来,石子没了,朱文锦站起来说,热死求了,靠,朱子清咱们去喝扎啤消暑!
我缓缓摇头,无比坚定地说你去吧!我得为日后去夏威夷做好准备。朱文锦噗嗤一声笑了,咧开的大嘴一张一合冲着我说了很多冷嘲热讽的话。但我心如止水不怒不恼。他又不是第一次说我,这于我,早成了习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把这句话刻在心上。
再说,也只有朱文锦肯在听完我的豪言壮语后不是骂我神经病,只是偶尔讽我一句或两句。别人的脚步和目光始终都不肯为我停留。
说到朱文锦,不得不说说朱文锦的爸爸“猪大肠”。
猪大肠是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企业家”。他老人家白手起家,靠贩卖粗纱发了财,后来,在我们当地开了家纺织厂。每天的早上和下午纷纷攘攘的人成群结队地说笑着,结伴朝猪大肠的纺织厂里去和回来。那时节,家家户户都羡慕黑白电视机时,猪大肠已经买了一台平面直角的大彩电,开着一辆牛皮哄哄的桑塔纳了。
朱文锦家是我们当地的“大户”。平时,我没少磕朱文锦带给我的花生瓜子干核桃。也没少在朱文锦家的三层小楼和朱文锦抵足而眠。但就是这么一个富得流油的“二代”愣是不好好读书,不知怎么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被拒绝后,他自己也消失了,再不肯朝学校踏进半步。但有一天,朱文锦这小子跑到班上来找我了。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同学说有人找我。接着我就看见了一头黄毛,疲惫不堪的朱文锦。
他问出的第一句话是,朱子清,你借我一百五十元钱。
我下意识地捂了下口袋,暗自诧异。姑姑昨天跑到学校来我送了二百元钱的事,这小子咋就晓得了?我想说不借,想说为什么不借。因为我确实可以说出一大堆不借的理由,理直气壮的。可那些到嘴边的话愣是化为动作先我一步把钱掏出来递了过去了。那时节,心底的火气升腾着,我恨透了背叛我的那只手,恨不得找只斧头一下砍了它。接下来我听到自己说,那你去吧,并伸手拍了拍朱文锦的肩膀。
朱文锦后来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转身离开了。这一走,我再没见过他。
直到高中毕业。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大学四年,我常常念起朱文锦,念起就会有一个念头左右我。这友谊被一百五十元钱打败了。
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闲暇的时间里,父亲和母亲也被我接到了身边。
一个下午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假寐,父亲和母亲在阳台聊天。那些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腾地坐起身问,猪大肠怎么啦?!母亲望了一望窗外淡淡地说,谁都会走的。
我又问,他的纺织厂啥时候倒闭的?母亲眯起眼睛说好几年了都。你初中快要毕业时吧。接下来不等我问,母亲就告知朱文锦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那时离的婚。
我彻底懵了。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不停找寻一切尽可能能和朱文锦联系上的方式。但是我找了半年却没有任何音讯。一天下午,我正要搬家时,却接到了朱文锦打过来的电话。他问清楚地点后,不消半个小时就飞来了。那个下午,我就坐在藤椅上,静静地看着朱文锦一趟趟地搬我的东西,汗流浃背的。我问他,累不?他摇摇头。再摇摇头。
晚上一起喝扎啤时朱文锦突然红了眼圈说,朱子清,我……我打断了他的话,冲他碰了一次杯。我一饮而尽。他一饮而尽。
男人和男人的情感不像女人们那么复杂。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在朱小胖的不理解中踉跄离席,我要去熟练我的语法。有一天,我会出现在夏威夷的海岸。吹着海风,赤着脚,脚下是着细软的沙。我的姐姐走在前面,仰着头。
她偶尔会回头凝视我,很深情的那种。嘴角涡着一丝微微地笑。
【已发东京文学2014年第6期】
我和我的朱丽叶
文□冷清秋
朱丽叶的名字叫崔小趁,或者是崔小衬。
总之我不是很清楚,关于她的名字我从来没有花费心思去细究过,就像她和我高中三年,我从没仔细看过她的脸。所以,关于她,我能记起的只是一个大概。常常一身深蓝色的运动套装,齐耳短发,虽然同桌那么久,几乎没听到她制造出什么大动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埋着头,趴在日记本上抄写流行歌曲什么的。
记得有次课间实在是无聊,就拿眼睛瞄了瞄她和她的日记本,发现她笔尖流淌出的竟然是琼瑶阿姨书上的诗句,什么月朦胧,鸟朦胧什么的。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本书是班长的,我恰好刚借阅完不久。在这里,我称呼崔小趁为“我的朱丽叶”,主要和“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关。后来,也就是我高中毕业读了大学,大学毕业又参加了工作后。高中三年,埋头书本的我,从未觉得“她”和“她们”有何不同。即便每年同学聚会,搞出什么给“同桌的你”唱歌,献花什么的,我也没觉出什么。
直到有一天。呵呵,细究起来,很多事情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发生转变的。
那一天,是哪一天呢?具体日期真记不清了,但粗算距今也该有两年的光景了吧。
但我很清晰地知道是夏季。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那天半夜房间里钻进来了两只蚊子,它们萦绕在我的耳畔不肯离开,后来还趁我意识朦胧之际在我的胳膊和手腕叮了几个大包。恼羞成怒的我自然是不肯罢休的,索性开了大灯,瞪大双眼在室内展开搜索。
朱丽叶的电话就是在此时打进来的。我吓了一大跳,思绪好久都不肯从“捉蚊子”的游戏里回来。等后来抓起电话,看看不是老家的亲人打来的,我松了一口气摁了接听键。
话筒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她先是问,朱子清?是你么?听我唔了声后,抽泣声马上就行云流水般从话筒那边倾泻过来。断断续续中,我终于弄明白了她是谁,也弄懂了她的话。原来,还在高中时,她就默默地喜欢着我,但是看我无动于衷,只好一个人悄悄藏在心底。她的话让我好一阵激动,直后悔那时青春年少不懂爱情,辜负了她。就在我浮想联翩心生美好,想要和她从此翩翩飞时,她的话及时打断了我。
她说,朱子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晚告诉你这些吗?
我抑制着心跳,很是陶醉很是忘情地说,崔小趁,你该早些就告诉我的。
可话筒里突然传来她的嚎啕大哭,她边哭边说,朱子清,我要和陶涛这个王八蛋离婚,然后嫁给你!
一瞬间,我被她这句话的前半句给冷冻了。解冻后,我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你结婚了么?虽然没有镜子,但我猜想那时的我一定是一脸茫然吧。
也就十几分钟后,我猛然想起,可不是么,有次在新天地大酒店的二楼大厅举行的婚礼,那个人高马大的黑大个就是她的新郎。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惋惜,我不无揶揄地说了句,真的啊?那我可是随时欢迎你哦。那句话之后,我们又谈了很多,但究竟谈了什么却一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下了一阵雨,雨后初晴,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心田一片清凉。
后来,尽管重逢的机会依然不多,但每次重逢,她都会笑嘻嘻地对我说,朱子清,我和我老公吵架还和你打电话哈。我大声说,好!说完,我们俩相视大笑。尽管席间很多人,我们俩依然不管不顾的。
闲暇的时光里,我们依然会互通电话,有时我拨过去,她忙了就挂掉,闲了就回过来。但第一句话她依然笑呵呵地如是说。我听了心里很高兴,因为我知道这表示她和她的那个他的关系已经渡过了当初的磨合期,好了。
再后来,她的消息不多了。偶尔会来我的空间点个赞。听说,她已经升级做妈妈了。
偶尔,会念起,便觉得人生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