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圈的镜子

文□冷清秋

马圈想要一面镜子。

三秦米皮店里的午饭往往在下午三点以后才开始。那个点，食客渐稀，忙碌多半天的员工也累得筋疲力尽。不管老板秦师傅端上来的是什么饭，大家都狼吞虎咽吃的很香。

马圈却总在这个时候磨蹭在镜子前看自己。秦师傅就不时地喊他：圈，吃饭了！过会儿又喊：圈，再不来菜就吃完了！马圈嘴里哦哦应着，身子却趴在洗手池前的玻璃镜前一动不动。等到盘子里的蔬菜下去大半了，马圈才从玻璃镜前踢踏回来端自己的饭碗。别人都爱说今天的饭菜咸了淡了，马圈却说菜里别搁辣椒了，瞅我脸上又出痘痘了。

隔天，菜里的辣椒果然少了。就有声音嚷嚷菜不够味。后来秦师傅专门炒了一大碗青辣椒搁在厨房，谁爱吃朝自己碗里夹。马圈每天说的话还是和大家没关系。马圈说，没镜子胡子都刮不干净。说完，马圈又问，你们谁知道哪里有卖玻璃镜的？我想去买一块。

马圈说这话时，被刚走出店门的老板秦师傅听到了。他放下饭碗，想靠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打会儿盹。于是秦师傅就眯着眼睛说，别买了，你想要的话改天我给你带一块。我屋里买的多，有一块放着也没什么用。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马圈渐渐不再抱什么希冀。下班后他开始暗自在周边踅摸找寻玻璃店。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事还真让马圈碰上了。一天马圈转到景华路上海市场那儿，因为那里修路整个上海市场全拆迁，马圈转悠到那里时拆迁已经接近尾声，生锈的卷闸门，碎玻璃，缺胳膊少腿的塑料模特狼藉一地。但马圈还是没费什么劲儿就“买”到一面从墙上拆下来的穿衣镜。五个厚的玻璃，足足有一米五高。一个收废品的老爹“卖”给马圈的。他的小三轮被各种物件挤的满满再也塞不下那面镜子了。看马圈目光落上去就问，要不？和新的一样！马圈问多少钱？老爹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马圈不信又问，那老头说五块钱，不能再便宜了。五元钱也就一碗米皮！简直就不能算钱呢。马圈想着，扛着镜子大步流星地朝租住的小屋走，心里喝了蜜一样甜。

第二天，马圈胡子刮得很干净，还换了干净衣衫，整个人收拾得很利落的到店里去，一进门，正在厨房忙活的老板就冲着马圈笑，你要的镜子我给你带来了，看那就是！顺着手指望过去，马圈愣了下，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吃饭时马圈和大家一起挤在桌子前抢菜，马圈想起了早上出门前哥哥马圆的话。马圆说，你就说要回去相亲，赶紧辞了跟着我去送水！可比你干那赚钱。

说到这里，我们还是先交代下马圈的哥哥马圆。马圆也在城里打工，但是马圆不屑于干餐饮。马圆有一辆雅马哈，骑着雅马哈马圆摸透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和住宅小区。马圆说送水多美气，再没比这更好的活了。骑着车子拖着几桶水飞奔在马路上，马圆说感觉自己在飞，觉得整个城都是自己的！而且抗桶水上楼下楼对膀大腰圆的马圆来说更是家常小菜。八月正是用水旺季，水店里决定对外再照一批送水工。马圆一下子就想到了弟弟马圈。

马圆给马圈打电话说，不说了让你赶紧辞工么？咋还不过来？！等你多久了？！！！

马圈支吾半晌总算吐出一句囫囵话，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什么？马圆发怒，送水的工资可是你工资的两倍啊，而且我们除了工资每个月还有提成，送水时你顺便卖出去水票，除了交给公司的，剩下的全落。现在我每月都拿三千多了……

闷哼了会马圈说那你就好好干吧。

马圆好奇你们老板给你涨工资了？

我们老板送我一面玻璃镜。马圆说。

你……猪脑子！！

一块玻璃镜都把你买了？你来，我送你十块！！！马圆在电话那边暴跳如雷不住口地大骂。

可这边，马圈直接挂了电话。

马圆的雅马哈

文□冷清秋

天黑了，路灯亮了。躺在游园草丛里的马圆一动也不想动。

肚子咕咕咕地叫，路边烤串的香顺着风蹿过来肆意朝马圆鼻孔里钻，可马圆依然没有一点想去吃饭的念头。

马圆是半晌时才赶到水店后院的。当时老板都快要把他的手机打爆了。看到他来老板瞪着眼睛很不满，这都几点了电话也不接，你赶紧去富阳小区送桶水，人家催几遍了。说完，老板又问你摩托车呢？

马圆不回答，却抓住老板的手问借我三千块钱行不行？算预支我这月工资？老板甩甩胳膊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问，丢了？马圆点头。老板的脸就苦巴起来说，我这小本生意你也知道赚不来钱的。你要是没了车，那我只好再新找个人来顶替你，这么多客户都在等着催着，我歇不来也等不来的。

马圆垂头丧气地朝外走，走着走着就到了游园附近。游园里的闲人很多，来来往往的，马圆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来不由想起弟弟马圈的话。后悔自己不该把那辆雅马哈擦得那么干净。你这样擦太打眼了很容易被小偷看上的！看马圆不理马圈又说你这车锁也不挡事儿，人家大钳子一咬就断了。要不是因为马圈是自己亲弟弟，马圆真怀疑就是马圈把车推走了。可现在，马圆只能在心里骂马圈乌鸦嘴。一大早的，望着扔在地上的车锁，马圆傻了眼,愣了好半晌才想起该给警察报个案。

警察给马圆一张表格，写报案申请，所丢物件，物件价值，购于那年那月，那家商场等。又摁指印又签名的。马圆原本字写就不好，加上丢车心里慌乱十分钟内竟然写错了三张。换第四张的时候，对方就冲着马圆笑，一张表格一元钱，但老弟还是省着点啊，不然别人再来报案没表格就不好处理了。好不容易填写完毕，摁上指印马圆希冀地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车子？警察笑，我只能有消息了通知你。什么时候这事我可说不准，要等抓到偷车贼才好说。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一两年都没消息。马圆听了一颗心就冷却了下来。

吃货！躺在草地上的马圆冷不丁吐这么俩字。

天地良心，马圆说这话真不是冲着路边吃烤串的俩小青年。可人家不信，也不依，根本不听马圆解释，扑上来就是一顿胖揍。等接到电话的马圈赶过来时马圆原本肥嘟嘟的一张脸五颜六色的看上去更胖了。你手端着豆腐不是？就这你还不报警？马圆不接马圈的话却仰头问你干活那家还招短工不？

第二天马圆站店门口说我只干三个月，攒够买车的钱就走。

三个月后马圆说等过去年再说吧。春天来了，马圈问起马圆说还是等到送水旺季再说吧。后来，店里新来一个女孩，马圆再没说走不说走的事。

接到派出所打过来的电话时马圆懵了，什么丢车啊，完了才想起自己丢车的事。马圆拿着派出所开出的条子找到一个大院子去领车。看车子的却不肯放，非要马圆缴八十元的看车费。说存放这么久，要你出八十算是便宜的啦。

马圆交了钱后就后悔了。这锈迹斑斑的一堆烂铁那值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