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吻我一下……好吗？”

当我带着几个学生去医院再次看望秦勇时，他当着学生的面对我恳求道。声音是那样的低沉、微弱而断续，但又十分的急切。这时，秦勇呼吸更加急促，脸色依旧惨白如纸，鼻孔里的输氧管道一直通向床上头的水瓶罐里，冒出的气泡也有气无力的，床头柜上的心电图错乱无致，正如他的呼吸一样，只是凹陷下去的眼睛明亮如水，透出急切的祈求。

提到秦勇，曾经是我的心痛。当他的父亲带着他来到这县城里的重点中学报名里，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一米八的身高，壮实如牛，微微染黄的长发，骨子里透露着桀骜不驯。他的父亲告诉我，秦勇以前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很是孝敬父母。但后来因家庭的变故，在初二时成绩一落千丈，还染上了许多坏毛病。他听说我这个女班主任很会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就托了很多关系，才慕名来到我这个班级。我又看看秦勇，一身的品牌衣着，高扬的眉宇间似乎流露出不屑一顾。我轻轻地说：“秦勇，欢迎你来到我班，我们一起在这个班共同进步，好吗？”我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他回头看我一眼，忧郁的目光里多了些许好感。

以后，我就特别关注秦勇，因为我感觉到他在班上的分量，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班上学生的思想动向。有时间就多走到他的身旁，默默地站一会儿，看他做作业，甚至不说一个字，我只是让他感觉到，老师在关注他。有时就他作业的问题提提要求。两个周过去了，班里都相安无事，秦勇也够本够分的，没有为班上添什么乱子，只是课堂偶尔讲讲闲话，也迟到两三次。

半个月后，高一新生们休息了一天。周日晚到校时，独没有见到秦勇的身影，我很焦急，就给他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第二天，他的父亲把他带来了，他眼睛里有几条错乱的血丝，似乎熬了一夜没有睡似的。看他脸上，就知道他父亲打了他。他父亲对我说，小崽子太不听话了，一放学就与街上几个小混混混到网吧去了。还愤愤地叫道，怎么生养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把他丢了。秦勇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带血的眼睛里暗藏着愤怒之火。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的父亲先回去。我带着秦勇来到寝室，让他先好好睡一觉。快午饭时候，我来到他的寝室，他睡得很香。我捡起滑落地上的毛毯轻轻地给他盖上，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一下他的额头，他醒了，很是惊讶，继而又是沉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逃学去网吧吗？”他沉默一会，不敢看我的眼睛，说：“老师，其实我不想去的。只是回家后，爸爸也不在家，到了晚上也没有见到他，给他打电话，他还把我吼了一顿，我心里很烦，就到外面去走走。没有想到碰到了以前在一起玩的几个玩伴，我本不想去的，他们上网吧，还抽烟，有时还偷别人的东西。但经不起他们的三劝四拉，我就去了。”我没有责怪他什么，只是对他说，又后要控制自己，不要与那些混混再混到一起了，他点点头，眼睛里好像有了别样的东西。下午的课上，秦勇表现得特别积极，我庆幸，这还是一个可以塑造的孩子。

一个月后，就是放国庆假来后，我感觉到秦勇有些不对劲，眼睛里也躁动不安的。我总预感到要出什么事似的。果然，在第二天，秦勇打架了，是跟别班的一个同学，把那个同学打倒在地，脸上也有抓出的血印。当知道这个消息后，无名之火顿时燃烧起来，但我马上压了下来。我没有马上找到他，任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教室里，就这样一直到晚饭时，我只是用余光暗暗地观察秦勇的神情，尽管他不出声，但我感觉到他的心潮如大海般汹涌澎湃着。晚饭时，同学们都去吃饭了，秦勇仍然独坐在教室里。

我走过去，说了一句：“你不能对我说点什么吗？”他的头低下去了，默不作声。

“那你再想想，看有什么对老师说的没有？”

夕阳落在天边，天空霞光灿烂，朵朵白云被染成了如粉红的桃花一般。我约秦勇走在学校的致远大道上，慢慢的。“秦勇，听说你以前是个孝敬的孩子，是吗？能说说以前吗？”又一阵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了：“老师，今天是我不对，我对不起您，我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你打架的原因是什么？”秦勇告诉我，别班的那个同学在同学间说他的家庭，说他的妈妈跟别人跑了，自己很难堪。我看看他，他懂得我的意思，就向我讲述了他的家庭。他以前也与别人一样有过幸福的家庭，但后来，不知为什么，爸爸妈妈闹了矛盾，妈妈跟别人跑了，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爸爸就狠命地抽烟，时不时地汹起了酒。从此，从学校回家后，没有了欢乐，爸爸也不管他，动不动还拿自己出气，又打又骂的，有时还不回家，只是往家里放很多钱，让自己去上餐馆吃饭。那以后，自己就无心学习，成绩下降了许多。晚上回家，家里很冷清，就跑到外面上网吧，就结交了不三不四的人，也学会了逃学。

“感谢你，秦勇，感谢你把真实情况告诉了我，我会为你默守你的秘密的。”我摸摸秦勇的头发，“你已经长大了，你应该学会靠自己，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我们这个班级今后就是你的家，我们大家都来帮助你，希望你在这个家里生活快乐，好吗？”

“老师，我以后一定学好，我不会辜负您的。”秦勇望望我，坚定地说。

秦勇终于又回到了学生生活的正轨道，我尽量用母性的温柔去感化他，同学们也乐意去帮助他，他的成绩也直线上升，阴沉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洋溢着幸福的温情。他也帮助起别人，积极做着班务事情。期中考试中获得了进步学生的荣誉。看在眼里，我真为他高兴。当看到他的一篇以“家庭”为话题的作文，更是欣慰。他在那篇作文里，把这个班级当成了自己最温馨的家，说老师就像他的妈妈一样，老师的帮助、信任和鼓励，给了自己力量，给了自己勇气，让他逐渐改变了自己，重燃起竞争进取的信心。

天降不幸风云，一年半之后，秦勇病倒了，一下子就住进了重症室，从他的父亲那儿了解到，是脑部肿瘤，当我与学生们去的时候，只能在窗户外看看他。他已经昏迷不醒，我与同学们只能在医院的走廊处，面对雪白的墙壁默默地祈祷，愿他早日平安康复，重返我们这个大家庭。

又一个月后，他的父亲打来电话说，秦勇得的是恶性肿瘤，也许……只是常常叫着老师的名字。我赶紧与同学们赶到了医院。

……

断续的声音让我的一贯坚强的心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直往外涌。我慢慢俯下身子，轻轻梳理一下秦勇的零乱的头发，低下头，嘴唇轻轻地吻在秦勇的额头，冰凉凉的，还带有咸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泪。我没有离开，让我的唇靠在他的额头上，让他再感觉到母亲的温柔，许久，许久……我的耳旁仿佛感觉到来自天国的声音：“老师……妈妈……妈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