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先生《中国哲学十九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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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先生《中国哲学十九讲》8
第八讲
在前几讲中,我们已经说明先秦诸子都是针对周文疲弊而发,儒、道、墨三家均如此。墨家在后来未起作用,因此重要的就只有道家和儒家。就周文疲弊是当时政治的、社会的客观问题来看,儒、道两家的态度大体是不中肯的,也就是不相应的,因此不能解答周文疲弊这个问题。虽然不能解答此一问题,但儒、道两家又启发出另一面的问题。
儒家在中国文化中所担当的是“立教”的问题,所以转而向教化方面发展,这就开出了儒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道家的层次与接触的问题与儒家相平行,但道家在中国文化中属于偏支。虽是偏支,但道家亦在人生之基本方向上有所决定,因此对后世亦有佷大影响。儒、道两家同样地都能决定一个人生之基本方向,而其间的差别即在:儒家担当“教化”的问题,所以教的意味重;而道家则教的意味不重。儒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相当于基督教在西方文化中的地位,基督教是维持西方文化的最高纲脉,在这意思上,我们说儒家“教”的意味很重。佛家亦然,虽然佛教在印度未取得婆罗门教的地位,但一般地说,(对人类的精神生活而言)它教的意味是很重的。道家则教的意味轻而哲学意味重。
就中国的文化传统来说,中国的科学传统当该始自《尧典》所说的羲、和之官。羲、和是天官,所掌管的乃是天文、历、律、数等。演变而为后来的史官。《周礼》说史官有两方面的职责,即“掌官书以赞治,正岁年以叙事”。“掌官书以赞治”就是掌管官书(官方的文献)以赞助政治。这就是后来中国“史”之传统的起源。此外史官还有“正岁年以叙事”的职责,即制造、改正历法以叙民事。在从前的农业社会中,人们都是按照季节来做事的,哪种季节作哪种事情,都有详细的规定。史官之“正岁年以叙事”就是掌管天文、历、律、数,这是真正的科学,中国以前在这方面并不差,这是中国的科学传统。“掌官书以赞治”则是中国史学的传统。道家和名家就代表中国的哲学传统。道家和名家就是哲学的意味重,教的意味轻;后来虽也有道教,但它教的意味甚弱,因此道家不能取得儒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
同样是针对周文疲弊的问题,儒家向立教方面发展,而道家则变成玄理,此是由儒、道两家对人生的态度,基本方面有所决定而转成者。如此当然就不切于当时的客观问题了。儒、道两家既然不能解答当时政治社会方面之客观问题,那么谁能呢?谁来解答呢?就是法家。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同时针对周文疲弊,然而产生的态度有二:一是向着人生之基本问题方向发展;一是将周文疲弊视为一政治社会之客观问题来处理。后者在当时是一迫切需要的问题,而前者之向人生之基本问题发展,就有普遍性、永恒性,故至今仍可应用。但既有普遍性、永恒性,则对当时之客观问题就不切。能切当时问题的只有法家。因此大家也要好好地正视这方面的问题,应对法家的用心及法家在当时所担当的事业有充分的了解。平常讲哲学史很少谈到这一方面,因为这不属于纯粹哲学的问题。但从中国文化的发展上讲,这是个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