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巴米扬的车早上五点从喀布尔出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不敢相信。喀布尔冬夜里的早上四点半，天寒地冻，我一边颤抖一边走路一边骂街一边找出租车。去巴米扬的车全是小型面包车，金杯那种大小，一水儿的丰田，坐满了就出发。运气不好的人，比如我这样的，虽然起了个大早，但车子就是坐不满，足足在车上干坐一个半钟头才出发！

■通向巴米扬的公路有两条，南线距离短些，不过据说路上有塔利班劫道；北面的那条比较安全，可是要多跑2个小时。小面包的线路当然绝对都是走南线的，这还曾经让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跟后来的经验比起来，塔利班根本不值得一提，一头扎进山沟里去才是比较现实的危险。

■巴米扬距离喀布尔只有区区180公里，行车时间却要9到11个小时。不是司机无能，实在是路况恶劣。途中我们要翻越Hajigak山口，经过一长段铺满积雪的山路，车子的空调又坏掉了，人也冷心也冷，我跟两个大块头同座一起缩在毯子下还是止不住抖了一路。

■黄昏时分车子停在巴米扬大街上。巴米扬只有一条大街，街头走到街尾慢点走需要十五分钟。才刚下车，有个小鬼子冲上来就对着我说日语，我赶紧把他拦住。最近我已经被人错认为日本人无数次了。看看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倒确实是跟我挺像的，我们都是一件邋里邋遢的长衫外面裹着外套，留着一口飞扬的胡子。

巴米扬只有这么一条街。

■他是我来镇上之前唯一的外国游客，住在阿富汗本地的一种食宿店里——这种店只要在那里吃饭就能免费睡觉。阿富汗餐厅么，吃饭反正就是在地毯上一坐，一会儿就来人把大饼丢在你面前的地上。这种地方吃完一抹嘴横倒就能睡，如果你相信没有人趁你睡觉时把你的东西偷个精光的话。

我无比热爱的“烤不理”——羊肉手抓饭和馕。

■我还是想要睡在正经的床上，跟他聊了几句分头散去。我找到的那家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一晚上住宿费10美元，一捆劈柴另收1美元。我为自己争取了一下权益，把劈柴钱省了。旅馆老板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六张肮脏不堪的榻榻米一般的地铺，问我是睡地还是睡床。我很激动地连连表示要睡床，然后等着他把我带去有床的房间。他让我等着，然后过一会儿带着个伙计扛了一张床进来。

■巴米扬这个地方甚是有趣，政府不负责供电，家家户户有发电机。我这家旅馆一天供电两次，中午和晚上各一次，每次三到四小时，看心情。供暖是靠房间里的一只大炉子，添柴要自己来。晚上停电以后，我坐在炉子旁一边烤火一边看书，心想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挺舒服，可是10美元实在太过分了。

■大佛所在的山崖在镇北大约1公里处，走在街上稍不留神就能一眼瞥见。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在大佛洞和小佛洞之间走来走去。大小佛洞之间还有不少的小佛龛，想来以前都是有佛像的，如今全被塔利班一扫而光。

这是小佛洞，里面搭满了脚手架，不知他们想干嘛。

■不管有没有大佛，这里还是一片好风光。中午下了场雪，本以为今天就此完蛋，谁知道下午不但放晴，而且是那种雪后湛蓝的晴空，阳光像从天上摔下来一样。我踏着积雪，一步一扭爬上大街尽头的一座小山，巴米扬的佛山和谷地顿时摊开来摆在了我眼前。

■落日前的那两个小时，我站在雪地里几乎没有挪过步，一双鞋子浸在雪水里，脚面湿透。

■终于看到放风筝的孩子们了，在山脚下的田野中。我在两只脚冻住之前下了山，去跟那些孩子们凑热闹。他们的风筝没有平衡器官——尾巴，上天以后会旋转，为斗风筝这样的游戏创造了有利条件。而且，确实的，他们信奉的是天上掉的地上捡的先到先得，所以只要一看到有风筝落下来，一大群孩子就在田地里发足狂奔，从各处向一个方向汇聚。那场面，简直可以说激动人心。

■等到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我心满意足地踱回旅馆去。坐下吃饭的时候我问了下回喀布尔几点有车，是不是也是早上五点。老板说：嗯，喀布尔，不是五点。嗯，喀布尔，四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