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以送给长期在外的朋友

今夜的弦月是那么的纤细，像一枚银针牵着光的思绪，引领我回到阔别的秦岭腹地，拨动我对故乡长久的思忆。

我见到很多的月亮，唯有故乡的月亮亲近可人。她们有初月渐渐的清丽，有环月熠熠外泄的金辉，有晕月的朦胧迷离。她们像谈恋中的少女，变幻的脸庞，展示着应有尽有的魅力。怎能不撩人心怀，动人心仪。即便您漂泊在远在久，也会归去。虽说月晕而风、月环而雨，那是为了洗去您身上的尘垢，您能不悠然而生敬意。

记得年轻时在外漂泊游弋，闲暇时，我会置茶望月倾听她的絮语，归来吧，这里是你的故土，外面的世界就是在好，也应该知道故土难离；三年啦，难道会记不起你的亲娘，还有那儿时的玩伴和生你养你的土地。于是我打理行装，怀揣着对故乡的印记，踏着清辉，要回到故乡去。那月儿也仿佛知道我的心意，跟着我寸步不离。抬头望去，圆圆的月亮像家乡的月门，那倚门相望的可曾是嫦娥仙子等着她的夫婿。裹着一路风雨回到家中，母亲拍打着我心上的尘土，眉宇间露着连心的笑意。弟妹们为我梳理着情怀别离，绕膝的侄儿也拿出自己深藏的枣梨，跟着我们嬉戏。天边的圆月也推门进来分享我们的欢愉。夜阑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来到枕边相伴，我依然难于入睡，一个人来到院中，坐在葡萄架下，摘下几串葡萄，置于桌几，用叶间透过的光笔，和着甜味拨弄着儿时的记忆。

依稀记得那初春忘记了寒意，朝阳像刚刚挣脱了山的沉坠，捂着通红的脸，它掠过山的脊梁，把和熙铺在水里，眏照在洗衣的村姑、小媳妇们白皙的脸上，扑红扑红的。青石旁、芷兰边缓缓的流水泛起细细的波纹，有如会说话的美眉。河面上慢慢升起的薄雾，若天造地设的霓裳。一望无际的麦田，是那T台上模特们的孔雀绿衣。长堤上、垂柳间黄莺儿婉转地歌喉和着哗哗地流水声永不停歇地伴奏着，弥漫了整个大地。简直美妙极啦，犹如一枝令人畅想的田园舞曲。我痴痴地站在那里，手里像握着一把小提琴，作着这首曲子的首席。

思绪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回到村头那颗大核桃树下，看上去他像老了几许，那满带皴折的身躯藏着只有这个村里人才知道的秘密，长长的枝丫伸过脚下的黄土路，曾多少次对出行的亲人做过深切地挽留，曾多少次迎回像我一样的浪子。那树下粒粒石凳见证过这一切，也倾听过村里村外的传说与年轻姑娘小伙的谜底。多少青春，多少风雨，只要那坐在它的身旁，它都会向您一一说起。倚杖而立的老人们用粗拙的手抚摸邻里的桑麻，叨叨絮絮。赶上了好时候，邻二家大闺女秋天要出嫁，村口倔老头的小子要娶媳妇回家，要数李家的小幺最有出息，把自己给了公家，莫是忘了本，有好多年没回家，这可怎的…炎阳下耕作的叔伯们小憩时的鼾声，还有树上的知了声，多么像丰收的锣鼓与唢呐。烟袋锅吧嗒吧嗒，正在催熟沉甸甸的麦穗，把期待放在里面，使劲抽吧，看着看着那麦稍已经杀青泛黄，又是一个好收成。月亮湾、月亮明，年年都有好收成。月亮湾、月亮亮，盖个新屋多宽敞。月亮湾、月亮爽，娶个媳妇背上床。月亮湾、月亮快，生个小子就是坏…一年四季常在外…这孩子们的歌谣莫不是在唱给我听么。我悄悄地说，我不是回来了么，哪声音是那么的无力。我能理解老百姓对未来的憧憬，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一代传一代，一直传下去。这就是咱老百姓过的日子。过得那么透亮痴迷。

金秋是最值得挽留地季节，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围着村落，红枫、槲叶镶嵌在松间，从上而下由青翠到金黄，再到五彩，姹紫嫣红，透人心田。田间的玉米早卸了红缨帽，露出金色的颗粒。地边那一株株树上的柿子，晶莹透亮，像红宝石一样，挂满树枝。他们搬着摘着。邻畔的大伯躬身驱牛耕着脚下的土地，被翻过地一行行泥土连着乡亲们的笑语。他们忙着收获喜悦，耕耘着希望。夕阳西下，暮霭升起，他们扛着犁耙，吆喝着牛儿回家，村落间弥漫着缕缕炊烟，给人一种‘家住苍烟落照间’的感觉，也分明是一幅隽美的图画。此时的我若置身在东篱菊下，桃花源里。

大院中，大弟沿梯在屋檐下悬挂着才刚收回来的一排排玉米，父亲叼着烟站在院中欣赏着，会心的笑着，像检阅着自己刚刚授衔的部队。妯娌们和小妹穿着采回来的红辣椒，满脸笑意，哪是在穿辣椒吗，那是在穿着她们谁也读不懂的心意。我要上前帮忙，二弟妹发过话来，不用不用，要是‘辣’坏了你的手，嫂子指不定还怎么的。小弟执着地做着费力的糍粑，咚咚地响着，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洒落一地。母亲端着一大盘柿子饼、核桃饼出来，叫我先尝，我大口的嚼着，一抬头看见母亲坐在我对面，笑笑地看着我，我顿时鼻子一酸，满含母亲爱意的眼泪扑扑地落在胸前、脚底，此刻我只想跪在她的膝前，大声喊一声妈妈，我拿什么孝敬您老人家，您的爱意我拿什么给予。好啦好啦，你小时候淘气，你爸打你，怎么没一滴眼泪…在母亲眼里，任你多大、多大能耐那都是孩子。到了晚上，月圆时分，院中大石桌上摆满了葡萄、栗子、核桃、柿子…还有侄儿们在林间拣的榛子，一家人围在一起，唠着磕着，其乐融融。我心想，这乡间的农家乐胜似大都市的麦当劳、肯特基，您说是与不是。父亲觉得这还不解意，起身在屋间令出一瓶酒，打开给每人倒了一杯，哪不是我多年以前给您老人家买的一瓶酒吗,您怎么没喝?父亲笑笑地说，我一个人喝也不长啥。他淡淡的一句话，竟使我无语，儿子的一丁点孝心，他都会深藏许久。一阵酸楚、愧疚霎时传遍我身上的每一毛孔。这溶溶的月色下，浓浓的情兑着浓浓的酒，我祝福你们，但愿能长久如意。

我睡在后窗下，窗外是一颗花椒树，每天早上，天刚刚放明，它们来到树上，叽叽喳喳地催我早起，小妹在外间传过话来，今儿村部排戏，你去不？我去我去。我紧忙梳洗一番，跟着小妹去了村部。昨夜一场大雪下的大地一片白茫茫，远处高山上翠白相间，路旁的小灌木挂着厚厚的积雪，我忽然想起《林海雪原》里的一段词唱了起来，‘朔风吹，林涛吼，好一派北国风光…’小妹问我好多年前的戏你还记得。我赶忙说记得记得。及到了村部，大家见我进来，赶忙让座，一番亲热后，二狗子问我，城里人早就不听戏了，这秦腔梆子你还听得惯？我说听得惯听得惯。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问这问那，我只得回他们，记得记得，知道知道，是呀是的，对呀对的。我问他们都排些什么戏？他们说有《一捧雪》、《二进宫》、《三上轿》…我说咋不来个‘水晶宫’、‘瑶池会’，大家都说没有这出戏，我指着台上村外说，这不都有啦，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对领班说哪就来一折《三上轿》，一时间锣鼓家伙响起来，那认真劲儿，那情真意切的唱词使我难以言表心中的块垒，分明在说，回来吧，浪子回头吧。我即起身来到村部外，路旁的一行白杨树上两只善解人意的麻喜鹊叫着，‘够了’、‘够了’。大场上孩子们溜着雪，悠着秋千，像无视着我的存在。风起了，我一个人怏怏地回到家中。那一声声地秦韵还在我的耳边萦回。那洁白的雪，那质朴的乡亲，使我久久难以忘怀，永远牢记。

别了，我的亲人。别了，我的乡亲们。我不敢回头，深怕他们看到我炽热的泪水。假如我能放下一切，我会把自己融入故乡这幅美丽的图画。也不管来生还在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