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阅览山东省地图时,不难从纵横交错的河湖港汊中找到一条名曰弥河的河流。它发源于沂山西麓,流经临朐、青州、寿光三个县市与白浪河汇流入渤海莱州湾。因其流域地貌复杂,上游属山丘棕壤土类,下游是低地黑粘土质,可中游为泥沙土性,坡降缓平,凡遇行洪,两岸坍塌严重,历史上多次改道,民间素有“金头银尾大肚子”之说。原来,这里面还有段动人的故事哩。
相传,在弥河中游有个堤东的村子,村里有户吕姓财主,良田千顷,家资巨万,方圆百里都是他家的佃户。此人是年五十有余,猴头牛肚,心术不正,敛财成性,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佃户们给他送了个绰号—吕大肚,意思是一肚子坏水。其妻刘氏出身书香门弟,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为他生了个女儿名叫吕妮,年方二十,美貌出众,聪颖灵慧。吕大肚眼见得子无望,自然对女儿疼爱有加,幼年就给她请了个教书先生,所以吕妮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才女。吕大肚面对贤淑聪慧的妻女和偌大的家产,仍有两件美中不足的事情,时常搅得他心烦头痛。一件事情是妻女联手,时不时与他巧取豪夺的敛财行为作对。另一件事情是女儿对蜂拥而至求婚说媒的达官贵人、富贾豪商一概不应,弄得吕大肚也不知女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这不,这年秋天遇上特大干旱,庄稼颗粒未收。吕大肚抓住时机,将陈存多年的粱谷以借一还二的暴利放给佃户。说来奇怪,佃户借吕大肚一斗粮,回家便成了半斗,而到了还粮的时候,一斗半才能装满吕大肚的一斗。经这么一倒腾,不知害的多少佃户倾家荡产、卖儿鬻女。吕妮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十分痛恨,暗中伙同母亲,跑到囤粮的场院,当场向佃户们揭穿了吕大肚的鬼把戏。
原来,吕大肚挖空心思设计的这只斗,做工极其精巧,底和四周皆为双料,放粮时将内层插入容积缩小,收粮时将内层抽掉容积扩大,这样一缩一扩,佃户的无数血汗便白白地流进了吕大肚的腰包。
吕大肚得知这事后,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命管家将娘儿俩狠狠地痛打一顿关入下房。他思前想后怎么也弄不明白,妻子女儿咋会和自己作对。于是,他喊管家把女儿搀来,望着面容憔悴、遍体鳞伤的爱女,不免怒极悲来,悔恨交加地说:“你是我的亲生骨肉,爹爹敛财聚富都是为你继承香火,兴旺家业,可你不但不领情,还胳膊肘朝外拐,时不时拆爹爹的台。”吕妮对着爹爹的话,忍着伤痛说:“女儿拆台是更好地为爹爹补台呀。”吕大肚听了,迷惑不解地问:“怎么会是补台呢?”吕妮扬扬头,推开搀着她的管家说:“你给佃户足升足斗,他们会越发来借。”“他们越发来借,咱们赚头会越小啊。”“咱们赚头越小,爹爹的名声会越好呀!”吕大肚琢磨着与女儿的对话,百思不得其解,摊摊双手说:“名声,名声能值几斗粮食?”“爹爹,我要的是名声,可不是粮食啊。”吕大肚被女儿的一席话噎得直翻白眼,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对着管家怒吼道:“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快把她给我拖出去!”
自这之后,吕大肚对妻女俩越来越冷漠,心里时常盘算:“指望女儿是靠不住了,不如趁早招位女婿,继承香火,顶起家业。”这天,他一反常态,装出十分关心的样子对女儿说:“你已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我看知县大人的公子人品不错,昨天他又托媒来求亲,我就把这门亲事给应下了。”吕妮一听发了急,脱口而出:“我已有心上人了。”吕大肚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忙问:“你说什么?有心上人了,他是谁?”赶到这节骨眼上,吕妮来不及细想,随口答道:“是咱家的白郎娃子。”吕大肚简直给弄懵了,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只见他一屁股蹲在椅子上,木然地望着女儿……
说起白郎,谁都不知道他是啥地方人,没爹没娘,七、八岁起便来到吕家当长工。这后生长得一表人才,聪明好学。自吕大肚给女儿请了教书先生后,他除了应付东家没完没了的活计外,瞅空便躲在小姐书房的窗边偷听。时间长了,难免不被小姐发现,一来二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都觉得在他们之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已紧紧地维系在一起。一日不见,心里就好象缺少点什么似的。
好长时间,吕大肚才如梦方醒:“怪不得女儿不想嫁人,原来是白郎这小子捣的鬼。”他拍拍脑袋:“自己年过半百,机关算尽,竟被两个后生蒙在鼓里。”吕大肚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当即生出一条毒计来。于是,他强压住火气,缓缓地站起来说:“白郎是咱家的下人,穷得丁当响,你说图他个啥?”“我不图金不图银,只爱白郎好人品。”吕妮随声应道。吕大肚摇晃着猴头,眨眨眼睛,顺着女儿的话说:“人品值金,人品值银,天下儿女孝敬为本。白郎要做我的女婿,拿什么作孝敬礼呢?”“您老腰缠万贯,应有尽有,还要难为白郎作啥?”“那我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份孝心呀。”说到这里,吕大肚顿了顿,用诡谲的目光盯着女儿老半天,才迸出一串话来:“你告诉白郎,限三日内从弥河里给我钓到一条金鳞大鲤鱼作为孝敬礼,否则休想再进咱的家门。”说完,便喊管家陪着女儿到下房去见白郎。
吕妮见到白郎,将父亲生出的诡计说了一遍,俩人对视了老半天也没有寻思出好办法。你想想,数九寒冬,江河冰封,万物休眠,吐口唾液旋即冻成冰锥落在地面摔得粉碎,这金鳞大鲤鱼咋能钓到呢。俩人琢磨来琢磨去,眼看一天多过去了也没拿出个好主意。白郎面对急得眼圈都发了黑的心上人,胸如刀绞,猛地一个念头涌现出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选个水流湍缓的地方,砸出冰窟,祈求河神显灵,或许咱们能钓到金鳞大鲤鱼。”吕妮听了白郎的一番话,顿时振作起精神,拉着白郎就要往外走。白郎见状,激动万分,一把将吕妮揽在怀里,说:“你想想,爹爹心肠凶狠,他能让你去吗。”吕妮在白郎的再三劝说下,流着眼泪,恋恋不舍地送走了白郎。
白郎顶着凛冽的寒风,披着蓑衣,扛着镐头,提着钓具来到河边。他透过冰层好不容易选择了一处水流湍缓的地方,抡起镐头“咚咚咚”地砸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用了多少力气,白郎终于在厚厚的冰层中砸出了有缸口大小的冰窟窿。他看着冰窟中清澈湍缓地流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劳,抓起钓具抛入冰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水里的动静……
天渐渐黑下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乌云越刮越大,星星点点的雪花偶尔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白郎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忍受着饥饿寒冷与精疲力尽的折磨,紧紧裹着蓑衣,蹲在冰窟旁边,祈盼奇迹出现,尽早与心上人团聚的时候,两条黑影正悄悄地向他袭来。寒风一阵紧似一阵,两条黑影刚刚摸到白郎的身后,便异口同声地喊道:“你这娃子,简直是异想天开,东家设下的圈套你也信以为真,今晚叫你弄个明白,去见北海龙王去吧。”两条黑影边喊着边“刷”地用布口袋罩住了白郎,还没容白郎缓过神来,便被两条黑影狠狠地抛入冰窟之中……
白郎走后,吕妮在母亲的陪伴下,不吃不喝,时刻牵挂着心上人。就在吕妮期待与盼望交加的当儿,吕大肚由管家陪着来到母女的卧房,说:“刚才下人告知,白郎不小心滑到冰窟窿里冲走了,这会你们该死心了吧。”吕妮听了,一声“白郎”没哭出口,就昏倒在地。当她清醒过来,心想,如今白郎已去,自己还活着干啥?于是,吕妮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白郎已去,情丝难断,就让我到他落水处祭奠一番,也好了却我们的这段情缘。”“那么,明天去不好吗?”吕大肚信以为真,关心地说。“明天去,乡里街坊看见我这未出嫁的大姑娘去祭奠一个扛长活的下人,不丢死人吗?”吕大肚看到女儿态度这么坚决,知道再加阻拦也无济于事,只得命管家找来香火,挑着灯笼,陪伴妻女离开深宅大院,向河边走去。
母女俩和吕大肚,由管家带路寻到白郎的落水处。这时,吕妮看着眼前刚刚结成一层薄冰的冰窟窿,仿佛映照出白郎的音容笑貌和朝夕相处的幕幕情景……她看着看着,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白郎慢走,心上人赶你来了。”吕妻见状,张开双臂想把女儿拽回来,不料用力过猛,身体前倾失衡,同女儿先后栽入冰窟之中。吕大肚和管家面对这陡然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过了好长时间,吕大肚如梦方醒。他摊开双手,瞪着凄惨悲凉的双眼,凝视着冰窟哭诉道:“我一生机关算尽,创下这偌大的家业,可到头来妻女舍我而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哈哈哈……”他边哭边傻笑边象着魔一样,也一头扎进冰窟窿里去了。
说来甚奇,当河神得知吕妮和白郎生死相恋的真相后,被感动了。于是,河神把吕妮一家人召来,命吕妮和白郎代他掌管弥河下游的事务,吕大肚和其妻掌管弥河上中游的事务。可吕大肚巧取豪夺、敛财成性的本质难改,时不时发水行洪,侵吞两岸百姓的良田和财物,使河道坍塌得越来越宽。由此,妻子弃他而去独居上游。这样以来,其妻和其女、女婿治理的上游和下游平安富庶,而惟独中游两岸的百姓被他害得苦极了。久而久之,便在民间形成了“金头银尾大肚子”一说,其意是嘲讽吕大肚生死不变、贪婪肮脏的可耻本性。
《海洋与水产报》2001年3月2日、9日总第488、489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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