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了个电话，说是牙科诊所的，我想都没想就跟他说：我正要找你们呢，我的一颗牙被打断了，想去你那装个假牙。

对方说明天你就来吧。

第二天我如约而至，对方好像不知道预约的事，我想也许是诊所别的医生给我约的，好在这个牙科诊所今天没人，约不约都无所谓，来了就能看。

牙医熟练地看了看口腔，做了一些检查，说要补两颗牙，断了牙根可以用，再接上一颗牙上就可以了。

牙医算了算，让我交了1200，约定两天以后让我再来。

2

这家牙科诊所和我们家渊源很深，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一口牙全是在这补的，假牙也是在这个牙科诊所做的。

这家牙科诊所在一栋居民楼下，因为有两个台阶，正常人上去没有问题，我父亲瘫痪，一直坐轮椅，每次补牙必须兴师动众。

一般我和我弟弟去，把我父亲和轮椅直接抬上去。

那时候牙科诊所牙医是一个老爷子，岁数跟我父亲差不多大，穿着一件污渍斑斑的白大褂，我印象中长得高大而肥胖，两颊像沙皮狗一样耷拉着，让嘴角显得总是不满意地撇着，虽然看这副模样很不满意很不高兴的样子，但这个老牙医说话很亲切，而且还很热情。

我父亲喜欢跟他边聊家常，边看牙。

我很佩服我父亲，能在大夫处理完牙齿漱口时的几秒钟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用语言迅速完整地表达出来，

随后就能换取牙医的长篇大论。

那时候我知道牙医儿子也学牙医，准备将来接他的班。

后来真的看不见老牙医了，他儿子接替了老牙医的工作。

儿子长得很像父亲，但因为年轻两颊不耷拉，和沙皮狗不搭界，更像是个斗牛犬。

同样也继承了他父亲的亲切和和善。

也许是因为年龄差距的原因，小牙医不善于和别人交谈。

每次给我父亲看牙，我父亲不时地利用漱口的间隙寻找话题，逗着小牙医说两句。

我们哥俩坐在后面的长凳上，翻着自己带去的书消磨着时光。

3

每天凌晨猫咪习惯在我枕头边一声声惨叫，翻译过来应该是这个意思：饿了，饿了，你小子快起床喂我。

喂完猫咪习惯看一会小说，又睡一个回笼觉，再次起床看一眼正在酣睡的儿子，拉开窗帘，哗啦一下，阳光照进眼睛，瞳孔自然地收缩一下，再往外看，一样的夏天，一样的明亮，在玻璃的这面我根本看不出今天与以往的此时有什么不同，只是每天的事不太一样。

想想今天该看牙了，于是打电话预约一下。

电话那边一个姑娘，清脆的声音说：现在没人，你可以过来。

电话背景出现一个声音，很严厉地说：告诉他现在不行，让他11点过来。

背景的那个人嫌小姑娘说话不给力，一把抢过电话用甜得发腻的语调跟我说：先生，11点以前我们这有一个大活，能不能11点以后来或者下午来？

听一个男人用甜腻的语调打电话，我想我是不是该去测测血糖？

我盘算了一下，先去健身房，练完了去看牙。

我立马回复：行，那就11点吧。

我不太愿意上午去健身房，因为上午健身房不开空调。

健身房赌的就是赌会员花了钱不来，

他们没想到我们这群人天天上午来，

不买课也就算了，连瓶水都不从健身房买。

随后健身房的纯净水机器坏了。

许多五大三粗肌肉发达的人，心细的能从针眼里穿过去。

所以上午如果是我们几个在那训练，健身房肯定不开空调。

如果有一个月交八九千在那学习训练的学员，空调才会打开。

上午去健身房还是那几个老面孔，七十多岁鹤发童颜齿如含贝的张大夫，惊喜地看我出现了，了解了一下我住院的情况，并说出了一些很专业的出院后如何调理的知识。

张大夫一生狂练，二十年前我冬泳时我们就认识，张大夫的身体和身材秒杀99%的同龄人，即使小伙子也很难跟他相比较。

就说一个数据吧，张大夫卧推120公斤。

一般业余健身的人行嘛，反正我不行。

在健身房撸铁40分钟就汗流浃背，连裤衩都湿了，热得虚脱，有氧训练就算了，赶紧收了工，洗个澡，奔牙科诊所。

牙科诊所门口坐着的小姑娘，热情地打招呼：伯伯来了。

我说：预约好的11点，

小姑娘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说：我爸在里屋呢，

哦，原来那个牙医是小姑娘的父亲

牙医躺在那儿，刷着手机小视频，

我说：你那个大活干完了。

牙医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我看上面写着牙科诊所，我马上回复：我已经到牙科诊所了，

对方把电话挂了

我跟牙医说：怎么看见我到了还给我打电话？

牙医说：没有打电话呀，让我我看看你的电话。

牙医看了眼电话说：这电话不是我们的或许是另一家牙医诊所打给你招揽顾客的电话，你误会了，以为是这儿的电话。

噢，是这样

这时候那个电话不停地响，我问：怎么把这个电话拉黑？

那个小姑娘迅速地把我手机拿过去，一秒钟就搞定了。

牙医斗牛犬似的脸上耷拉下来嘴角立马上翘，挤在一堆的胖脸舒展开来。

我用纸巾擦了擦汗，

小姑娘马上打开了空调，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4

又是一个愉快的早晨，每个早晨对我的概念等同于快乐 。

在别人眼里，一个老男人带一个叛逆的男孩，应该活的一地鸡毛，没有快乐而言。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我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没有什么能左右我的心情，如果有烦心事，会影响我的情绪，也就是影响几个小时，睡醒一觉，一切都是新的一天，快乐的一天。

我习惯性地打开窗帘，让初升的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柔和地洒在地上，洒在床上。

肥头大耳的儿子，赤膊在那酣睡。

从一个人的睡相就能看出这个人是否成熟，如果睡像甜甜的，很好看，那是个未成熟的孩子，如果是成年人，她有一颗未成熟的心灵。

因为成熟成年人的睡相，总是一脸痛苦不堪。

儿子圆圆胖胖的脸，睡得很甜，只是突兀出两颗门牙，影响整体的协调。

今天正好和牙医有约，叫醒他带带去牙科诊所看看能不能做牙齿矫形？

儿子常常照着镜子，呲着牙，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嘴。

我打开百度，有他搜索牙科矫形的痕迹。

他应该知道矫形牙齿的价格，因为贵不好意思提出来他要做个牙科矫形。

孩子不爱学习，一谈学习，我们俩都崩溃，为了保命，现在我基本上回避学习这个问题。

写文章讲述生活换取游戏时间，这点上我们达成共识。

他写了六年文章，文字已经很流畅了，而且还能调动读者的阅读快感和情绪，这一点难能可贵。

但他缺乏基础训练，只靠那么点真性情、小聪明，将来靠文字吃饭的可能性并不大。

对一个软件不行的孩子，只能多考虑硬件，让他有个好身体，好身材。

颜值是父母给的，但身体和身材多数是靠后天的训练。

小时候带他去短道速滑训练，拿过一次河北省幼儿短道速滑冠军。

大一点他知道累了，就死活不练了，但是两条粗壮笔直腿留下来了。

后来我带他健身房练两年，现在发育以后宽肩阔背、胸肌饱满，只要瘦下来，体型非常棒。

学习不行，有个好身材，将来泡妞也有资本。

我只能曲线救国，我能给予他的就是这些。

现在再回到他的突兀门牙上来，这是遗传。

他遗传了他妈妈勾魂夺魄细咪咪的眼睛，同时也遗传了突兀的门牙。

带他去牙科诊所给他做检查非常简单，只是让我们选择用哪种矫正器？

有国产的，有进口的，还有透明的

然后主要就是价格选择：

八千八

九千八

一万零八，

当然还有更贵的。

我没有做出选择，因为我同学张月是河北省二院最好牙科整形专家，回头我得听取他的意见。

我每年都去洗牙，但每年都长出牙结石。

我顺便咨询了一下牙医，我说：光刷牙刷不干净，我想买牙线或者买一个牙齿清洁器，

牙医给我头头是道的分析这两种器材的优劣，

最后我得出结论两样都买。

开始给我做补牙前的准备，牙医用钩子从我牙根下面勾出一块牙结石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不懂牙医的这番骚操作，只是感觉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5

别人都知道我有恐高症，但不知道我还有恐牙症， 我最怕看牙医，我怕看牙医有几个原因，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去补牙，牙医用钻头碰到了我的牙神经，疼得我一身冷汗，

牙医问我：疼吗？

我冒充硬汉，我说：不疼，

愣撑着，

剧痛的感觉是很难忘记的，

后来看电影，一看到审讯犯人时，就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就有牙医的电动牙钻机，按住嫌犯就给犯人钻牙，犯人疼得双手狂舞，我看着也浑身冒冷汗。

前两年我家门口路边开了一个牙科诊所，我去哪拔牙，牙医给我打了麻药，我没有任何感觉，又打了一针，还是没感觉，

牙医问我：吸过毒吗？

我说：从来没有

牙医问我：你喝酒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牙医嗅了嗅说：闻到了，你一身酒味儿，喝酒的人对麻醉品不太敏感。

但我疼痛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牙医非说麻醉差不多了，就开始拔牙，

这个牙医拿出的工具我觉得他原来做木匠出身，什么小凿子榔头都有，叮叮当当一通敲砸，我的牙没凿下来，弄得我一嘴血，嘴里又疼又麻，说话像含了一颗蛋 我说：这牙不拔了，

大夫说：我白费了两针麻药

可牙医是否评估他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

现在又要补牙了，牙医拿出电动牙钻机，嗡嗡的一响，我就浑身冒冷汗。

牙医感觉到了我的怂，安慰我：别紧张，别紧张

我说：我不紧张，不紧张，就是感觉有点颤抖

牙医打开了对面墙上的电视，这段我昨天晚上看过，是中国羽毛球队受到了韩国队乱喊乱叫的干扰，决定回击，一名女队员大喊：卧槽！卧槽！

这个画面让我受到了激励，汉语里最有力量最简练最励志的语言是那句？

我认为就是“卧槽”！

卧槽并非是骂人，是一种万能用语，不同的语调可以代表：愤怒，惊叹，蔑视，疑问……

更能代表汉语的博大精深。

大夫给我钻牙，我感觉有点疼，就心里大喊，卧槽！卧槽！

卧槽了一会儿牙补好了。

6

许多年前送小六上飞机去非洲。我就开始关注黑人。

“DNA之父”之称的美国生物学家詹姆斯·沃森质疑非洲人智商及非洲发展前景被剥夺荣誉教授等头衔。

詹姆斯·沃森观点是有点偏激，黑人并非一无是处，那口白牙确实令人羡慕。

黑人从事他们擅长的唱歌跳舞搞运动时，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计，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亮瞎你的眼。

我这一嘴牙在抽烟喝茶和咖啡的肆虐下变了黄，我都怕扫黄打非时候因为一口黄牙被抓进去。

另外黄牙会影响人的自信心。

比方说见面跟人打招呼，如果有一嘴非洲人似的白牙咧嘴一笑说声：你好。

对方看见你的牙就觉得赏心悦目的，平添了许多好感。

如果你一张嘴先露出一口黄牙，再色眯眯的一笑说声：你好。

对方肯定打人的心都有。

一个大老爷们笑不露齿，应该不是因为羞涩，就是那一口黄牙闹的。

就此问题我和牙医进行了一番探讨。

牙医告诉我，专业的冷光漂白效果很好，但是就有点小贵。

少便宜点的也有托盘漂白，给你定制个托盘，睡觉前带上睡觉器来摘下来。

药店超市网上买的那些美白贴膜，漂白涂膜随意性比较大，使用不当会对牙根有伤害。

我问：美白牙膏怎么样？

牙医用简练有力的汉语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蛋！

7

第二次去看牙，我穿上了新买的白T恤，很庄重，很有仪式感，因为根深蒂固对看牙的恐惧，让我产生一点大义凛然的感觉。

我鼓足了勇气推开牙医诊所的门，挺胸碘肚气宇轩昂的走了进去。

陪我去的儿子反而显得萎萎缩缩的。

今天这位问诊台上女医生我没见过，（后来才知道是牙医的媳妇）

我让儿子在登记本上进行登记，儿子因为有点紧张，哆里哆嗦地写完了。

女医生拉着我儿子手说 ：孩子别怕，一定要勇敢，做个像你爷爷那样的男子汉。

儿子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是陪我爸来看牙的。

我看大夫一脸疑惑，正在寻找孩子的爸爸，

我就想我长得就那么老、长得那么像孩子的爷爷吗？

我只能挺身而出：医生，我是他爸爸，是我来看牙，我不敢自己来，让儿子陪着我。

我脱口说出来的是实话。

医生一脸惊讶地说：对不起，大夫没在

。

我顿时如释重负：你能告诉我，下次他那天不在，我可以再来。

医生说：不用等下一次，他马上就回来。

我眼前浮现出嘴角爆下耷拉的凶狠的斗牛犬。

8

说起看牙儿子确实比我勇敢。

 

儿子在换牙以前我带儿子总共补了八颗牙，应该去过几十次牙科诊所。

开始我担心儿子会害怕，我带他去市妇幼保健中心找专业给儿童看牙的牙医。

牙医为了消除孩子的紧张，拿出各种玩具，哄着，逗着

……

儿子对这些不屑一顾，还觉得很可笑，很麻烦，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

医生们面面相觑片刻，马上开始动真格了。

儿子并不惊慌，也不恐惧， 医生忙着给他补牙，儿子眼睛在屋里扫来扫去，寻找着新鲜的东西。

佩服、佩服，儿子看牙令我佩服。

在牙科诊所里，我算什么爷们儿，早该去蹲着撒尿。

就带儿子去了一次儿童牙科诊所，后来直接就近带他去社区医院看牙，

儿子去了自己爬上牙椅，坦然耐心地等待着牙医的操作。

儿子经常成为牙科诊所里面的楷模，牙医会对哭着闹着不敢看牙的孩子说：你看这小弟弟多勇敢，自己就爬上来准备看牙了。

我干别的不需要儿子陪伴，但补牙就必须要求儿子陪我去，没他在我身边，大夫一动牙钻，我心中会冒出一万个“卧槽”来安慰、激励自己。。

有儿子陪伴，我必须更新一下装B的境界。

进牙科诊所假装若无事，谈笑风生，不能让儿子看出我的紧张，虚弱，外强中干。

为了看牙，为了在儿子面前装坚强，我已经处心积虑到自己都难以忍受。

从牙科诊所出来，我准备去看妇科，动个手术装上逼。

九

牙管治疗后我的牙有点疼，那天我去吃饭，主动点了一个麻婆豆腐，

几个牙口不好的兄弟一起看着我：你的牙也不行了。

我露齿一笑，门牙边上一个大黑洞。

我说：少一颗牙，还需要补两颗牙。

弟兄们看到我嘴上的黑洞，看着我点豆腐幸灾乐祸的。

我骤然想起鲁迅三味书屋里说的话：笑人缺齿曰，狗窦大开

经常喝酒的人牙坏得快，牙一坏去饭店就点豆腐，

吃东西开始不以好吃为主，以牙能嚼得动为目的，

二哥经常领着兄弟们去吃喝，一嘴牙早早地都坏了，最后牙齿所剩无几，嘴瘪下去跟老头似的，用最后几颗摇摇欲坠的牙磨豆腐都磨不动，弄得二哥痛苦不堪。

二哥家境殷实，决定花十几万把一嘴牙全部种上。

几个月以后二哥变了模样，瘪瘪的嘴变得饱满起来了，人也变得精神了，一笑就是一口白森森的牙。

去饭店痛恨豆腐，什么菜硬点什么。

挂个大金链子不是牛逼是装B，

一张嘴一口白森森的牙十几万那才叫牛逼！

十

今天去看牙，发现牙科诊所临街的门被堵了，好像一夜之间全石家庄居民楼下开的门脸全部堵住了。

我绕进去推开门，小姑娘说：我爸爸正在组织拆窗户，今天由我来给你治疗吧！

我说：好吧！

小姑娘挺爱聊天，边治疗边给我讲解，

特别强调要注意口腔的卫生和清洁，这样算起来比较比看牙医合适。

我说：我网购牙齿清洁器和牙线都到了，用那个新式武器给牙齿冲洗了一次，放在那被我儿子发现了，他比我家两只猫好奇心还大，连拆带玩祸祸坏了。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说：我看你儿子挺老实的

我气愤地说：他老实？不跟蝎子对屁股。

很快牙管治疗就好了，小姑娘告诉我，下次来补好牙的同时就可以接上那颗牙了。

小姑娘把我送出来，很有礼貌地说：伯伯慢走。

外面阳光灿烂，我心情大好，

早晨看见支离破碎洗牙器时的恶劣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当时愤怒的我一通疾风暴雨，电闪雷鸣的。

看见儿子睡眼朦胧好似一脸懵逼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这场雷阵雨就过去了。

安慰自己：孩子求知欲那么强是好事，不就是一个洗牙器嘛，坏了就坏了吧，还有牙线呢，气大伤身，走吧，看牙去。

出门气沉丹田喊了几声：卧槽！卧槽！

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

顿时觉得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多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