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摔跤的吴老师走了,享年八十八岁.
他快六十收的我这个徒弟.我应该算是关门弟子.虽然还有比我岁数小的,但去的都比我早.我去学摔跤目地很明确,就是要学着能保护自己,我家哥仨我是老大,父母都是见到壁虎一惊一炸的知识分子,方圆一千公里没有亲戚,我从南方转学到石家庄,也许从小让奶奶惯坏了,反正父母不待见.到学校受欺负.瘦小枯干打架又打不赢,这才想起学个摔跤武术什么的.为的就是不受人欺负.
我瞒着父母在朋友的引见下去见吴老师.那是个冬天的早晨,我去那个在长安公园里的跤场,外面有许多男女在围观.场子站着一个威严强壮的老头,脸红的发紫象熟透的桑椹.正用天津话训斥徒弟.引见后他瞧了我一眼就说了一个字“脱”.我那时瘦的夏天都不敢光膀子,怕别人看见了笑话.让我在这么多围观的男女面前脱,确实有些为难.吴老师瞪了我一眼.我马上觉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手忙脚乱的开始脱衣裳.赤膊后我站在一群膀大腰圆的跤手群里,显的更加瘦弱,象大树林里长了棵竹竿.几个围观的人窃笑着,我恨不能地上有个缝钻进去.吴老师捏了捏我细的和麻杆似的胳膊.推了推小时因缺钙长成的鸡胸.“你这身板,风大点就能吹倒,先练好身子骨再练摔跤,先学基本功去”他指了下场外不再搭理我.我在瑟瑟的寒风中,抱着膀子蹲在一个树桩上,象只离群的猴子,看着师兄们训练.……
从那天起我每天早早的起床,先在家练一小时哑铃.是按着练健美的教材上学的,为了能在身上长出肌肉,我开始填鸭似的吃饭.那年代不可能天天吃肉,我却能经常在饭店吃海参扒肘子.那得感谢那些社会上的哥们,他们给我提供了足够的动物蛋白,我本来胃口很小,小时候吃斋根本不吃肉,不吃愣逼着自己吃.几个月后身上长出了肌肉,胸大肌鼓的象刚发育的小女孩,鸡胸不显了,终于能理直气壮的脱掉衣裳穿上跤衣.
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父母反对我练跤,觉得这项运动太野蛮,说想锻炼身体可以选择跑步,打球.就是不同意练摔跤,当知道我师傅是吴长江时.我父亲说认识这个人.这位师傅人品.口碑极好.跟着他错不了.而且我父亲私下找过吴老师,其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以后的几年,我了正常上学,上班,其他的业余时间,全交给了吴老师.朋友们忙着偷钱包打架时.我正忙着训练,为比赛作准备.后来他们进了监狱,我看他们时,他们说“宁宁多亏有个吴老师管着你,要不然你也跑不了”确实如此.吴老师对我影响应该大于家人.
贵族讲究个血统,摔跤讲究师承,吴老师的师傅是天津一代跤王“大老九”.他师弟河北队教练杨志明,和王英信教练共同创造了河北中国式摔跤最辉煌的年代.我们这些吴老的徒弟都在市里、省里拿过名次,石光华拿过四届全国冠军,现任河北女队教练.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吴老师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每天一斤多酒喝了一辈子,八十多岁时家人控制他,就这样每天也得喝半斤多.临终前已经严重肝复水了,才停止了喝酒.他的徒弟们个个都能喝.我们每年总要聚会几次.备酒的数量基本按人均八两算.不够时再用啤酒找齐.聚会时没看见谁醉过.人们都说喝酒会折寿,我想那得看是谁,人和人都不一样,吴老师酗酒一生,活到八十八.
我有个师兄文深,从小喜欢喝酒,二十八岁时挂了.我们都不认为他死和喝酒有关.他出道十年,中过枪挨过几十刀,有次挨了十几刀,我们送他上医院时都已为他必死无疑了,可二天后就缓过来了,边喝酒边输液,一个礼拜没拆线就出了院,我认为文深的死跟喝酒无关,应该和原来受过的伤有关.所以我常说人生苦短,喜欢喝酒就喝吧.
吴老师走了,我接着电话时正开着车,心里一阵酸楚,眼泪使我双眼模糊,我把车靠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觉得失去了一位亲人,心里非常痛苦和孤独.我从没有一个人喝过酒,多少年来没有流过泪,此时我只想放下车,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喝酒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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