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哈代如果九泉有知，可能会对迈克尔米尔盖特 （Machael  Millgate）新近为他撰写的传记《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一书颇感不悦的。因为，哈代生前竭力掩蔽自己的隐私，总是因自己的平民出身而感羞愧，对自己所受的平民教育局促不安。此外，他亦对自己不信基督教的梦想秘而不宣。甚至当他已步入老年，成了声名显赫、受人尊敬的小说家和诗人后，依然对此讳莫如深。哈代对于围绕在他周围的飞短流长、冷嘲热讽，统统报之以 息然沉默和缄口不语。他与世长辞之后，人们寻根底，窥探他隐秘的兴致越来越浓，而且经久不衰。

             哈代生前希望有关他的传记在自己死后出版， 并由他的妻子弗洛伦斯执笔。其实，他传记的大部分内容已由他预先写成。然而，现在摆在人们眼前的米尔盖特的这本传记，严肃公允，一丝不苟，褒贬得当，它揭示了在流言蜚语和猜测臆断之下潜藏了数十年之久的令人信服的事实。米尔盖特引证了弗洛伦斯·啥代对丈夫中肯的评价：“哈代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但并不是个伟大的男人。”她尖锐地涉及了哈代在伪善 们恶意中伤面前的有失坦率、有损尊严的反应，披露了哈代往往浮夸所受的教育，贬低缩小与农民联系及对于现实的悲观失望和宿命论。因为哈代曾说过：“幸福不过是悲剧中的偶然插曲。”但是，米尔盖特依然肯定了哈代富有同情心的形象。

        哈代生于1840年年，卒于1928年。他是伟大的作家和诗人，他为世人留下了《绿荫下》、《远离尘嚣》、《还乡》、《卡斯特乔市长》、《无名的裘德》和《德伯家的苔丝》等传世的经典名著。幼年时，他从一场危险的疾病中死里逃生，由虚弱的儿童成长为结实的青年。亦如米尔盖特指出的那样，他差点继承父业，终生从事泥瓦匠。但是，颖悟的天资，旺盛的求知欲，尤其是他那非凡的的坚韧意志使他终于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当他的处女作 —— 小说《穷人与贵妇人》（The Poor Man and the Lady）的原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后，毫不气馁。表面上，他已退出了自己的第一职业——建筑营造师，实际上却立即动手将小说改写成其它小说和诗歌的片断。后来，由于在查普曼·霍尔出版公司供职的杰出小说家乔治·梅瑞狄斯（George Meredith）的指点，他写就了第二部小说《非常手段》（Desperate Remedies）。该书出版后，反映平淡。然而，他却更加勤奋地挥笔疾书，从未半途而废。当成功来临后，他从未喜形于色，大肆宣扬。他不愿招徕妒忌之神，好比《卡斯特乔市长》的主角迈克尔·亨查德的为人一样。

              纵观哈代的一生，他从未迷惘过。他将本质的坚毅与执着的外表同委曲求全巧妙地结合起来，他艰辛地刻苦奋斗着。为了在文坛上争得一席之地，赢得公众的认可和必不可少的出版商的赞许，他可以暂时投其所好。他告诉杂志编辑，对于他们指责他的作品似乎猥亵粗鄙，他完全同意，并遵命修改。但是，后来当作品将以书本形式出版时，他却断然恢复了原始手稿的全貌。他百折不挠，我行我素，对所承担的风险置若罔闻，他一意孤行地向维多利亚王朝的陈规陋习发起挑战。在家庭生活中，他亦有类似表现：他维特着与头婚妻子埃玛·吉福德的婚姻关系，即使他们之间彼此的敌意已达到忍无可忍的程度。米尔盖特认为，他们婚姻的最终破裂并非是埃玛·吉福德单方面的过错，这部分地应归咎于哈代经常的冷淡，过分的偏见，。此外，哈代的不忠诚表现在他沉溺于对异性追逐的幻想中，她们的倩影时隐时现地跃然脑际，这一切竟贯穿于他的一生之中。女人的存在成了他构思小说、吟文作诗的诱因。他坚持不懈，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创作的“快乐王国”之中，任凭想象力自由地驰骋，这也许就是哈代能够逆来顺受，自得其乐的诀窍吧。

         米尔盖特曾写过一部《托马斯·哈代：他的小说家生涯》（Thomas Hardy:His Careeras a Novelist）一书，专门论述哈代的创作活动，而本书则侧重于哈代的生活经历。作者避免在分析上曲解失真，行文读来感人至深，加之哈代独特的气质人品，亦使它别具一番风采。读后，哈代写作的狂热奔放，令人肃然起敬，颇受启迪。

         米尔盖特并未过多地在哈代的生活画卷中考证他小说中地名和角色的原貌，而是别出心裁地去探索哈代周围卓越的小圈子，跟踪他在家乡地带频繁地走村穿镇的活动足迹。他与哈代保持着行走的距离，从未走得过远。米尔盖特认为，哈代的小说并非是用虚构的手法写就的真人真事，但是他们却充满着丰富翔实的亲身阅历和深刻观察，处处洋溢着乡色浓郁的世风民情。那些小说通过哈代天才的构思，杰出的想象，精湛的技巧，变得如此逼真感人，实  与其亲身经历难以区分。

               米尔盖特精细地辨别了哈代的回忆与创作之间的微妙区别，揭出了《还乡》中最引人人胜的自传体成分。他认为，这些情节并不是哈代过去的缩影，而是他对于尚未走过但已选择定了的未来的探求。

     米尔盖特是当代屈指可数的哈代传记的权威，他对于哈代的创作和生活有极其深刻的研究和透彻的理解。他所披露的哈代的缺点使我们看到了这位伟大作家的另一面。他在《托马斯·哈代》一书中塑造了一个真实完整、栩栩如生、令人赞芙钦佩的哈代的形象。o也许，这要比哈代本人所期望的更能拨动人们的情弦吧！

原载《世界图书》A辑 1983年1月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