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写“香菱”,我想,这是我仅有的一点点慈悲。
与你相比,再多的泪水都显得无力,再多的悲伤都显得苍白。
站在红楼一梦的源头处,幸福,曾经那么近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与你擦肩而过,伴着你的无奈,最后,也带走你仅剩的热情,让你连哭都落不下泪来。
英莲,当你还叫英莲的时候,家人霍启的一时粗心将你推入了苦难的深渊。“霍启”,“祸起”,如一场铺天盖地的烈火,焚尽你和美安逸的一生。从此后,数不尽的坎坷形状。
英莲,当你不再叫英莲的时候,一个名唤冯渊的公子见到了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美得让他惊为天人,却知道他为了你想要彻底戒掉对男风的喜好,今生只愿娶你一人。那一刻,你尝到了一丝丝的甜了么?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痴情如贾宝玉,亦不曾对他最爱的林妹妹有过此生独娶一人的承诺!当得知他要郑重其事地择良辰吉日迎你入门时,你的脸上闪现的不是动人的娇羞,而是无来由的忧虑——还要再等几日么?忽然很怕很怕,捉不住这幸福——是女性神奇的第六感么,你的忧虑,演变为一场现实的悲剧。他被生生地打死,你被残酷地掠夺。在无数的打骂之后,拐子的贪婪割断了你仅剩的救命稻草,你再也,挣不脱命运。
后来,那个骨子里冷漠如斯的小姐为你取名:香菱。彼时,你已成了那“呆霸王”的小妾,凭他欺凌,任他逞欢。你还有梦想,那座雅致壮观的园子,那些逸兴遄飞的诗。趁着往大观园与宝钗作伴的一年,你央求着黛玉,学诗。“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慕雅女,你慕的如何只有“雅”呢,你慕的该是那些雅致诗意的人儿,你没有她们的命,却渴望走到她们中间。“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永团圆?”好诗,就是心里的伤口流出的血。
再后来,你又不叫“香菱”了,因为那个“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的奶奶说:“菱角花开,谁见香来?”遂又改了一字,成了“秋菱”,从此秋风萧瑟,一枕清寒。最初的最初呵,是谁的预言: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却原来,那一个“桂”字,便是你的催命符。
英莲,我还是执意唤你“英莲”,不知,当你“屈受贪夫棒”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冯渊?那个为你而死的痴人,想来必不会忍心打你吧?还有那薛姨妈,素日里菩萨似的慈祥,却也菩萨似的冷漠——世人皆祈菩萨救世,谁曾见菩萨救过世人?——见你成了她儿子媳妇吵闹的导火索,索性便要唤人牙子来将你卖了干净!谁来顾及你?你的泪水,你的伤痛,你的冤屈,便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么?
“根并荷花一茎香”,你本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却寻不到一心爱你的周敦颐,命运的泥淖自始至终扼住了你的咽喉,谁曾用心看过你的美好与清洁?命如蒲草,终究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希望下一世,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学诗,顺理成章地嫁人,顺理成章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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