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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可曾舞干戚?

(2014-02-05 12:11:46)
标签:

陶渊明

刑天舞干戚

形夭无千岁

形近

理校法

分类: 鲁鱼校语

 

 

刑天舞干戚?

——校勘学摭谈之四十二

 

http://s1/small/001MI2x7gy6GjXwZbdCf0&690

 

陶渊明有两句用来形容猛士壮志的诗相当有名,这就是“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不过,这两句诗的前一句“刑天舞干戚”,在宋代却发生了聚讼。这一聚讼一直延续至今,多为学者所详。

聚讼起于北宋后期的曾纮。《四库全书》本《陶渊明集》卷4,于这首诗之后附有曾纮的考释:

曾纮曰:余尝评陶公诗,语造平淡而寓意深远,外若枯槁中实敷腴,真诗人之冠冕也。平生酷爱此作,每以世无善本为恨。因《山海经》诗云“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疑上下文义不相贯,遂取《山海经》参校。经中有云:刑天,兽名也。口中好衔干戚而舞。乃知此句是“刑天舞干戚”,故与“猛志固常在”相应。五字皆讹,盖字画相近,无足怪者。因思宋宣献言,“校书如拂几上尘,旋拂旋生”,岂欺我哉?

曾纮看到的陶集,“刑天舞干戚”记作“形夭无千岁”。他觉得上下文意难属。因为陶渊明此诗是《读山海经》组诗中的一首,于是曾纮便找来《山海经》,从中看到了这样的记载:“刑天,兽名也。口中好衔干戚而舞。”曾纮所引,盖为注文,检《山海经·海外西经》载:“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刑天这种不屈不挠的形象,曾纮认为正与陶诗下句“猛志固常在”相应。于是他判断“形夭无千岁”一句,“刑”讹为“形”,“天”讹为“夭”,“ 舞”讹为 “无 (無)”,“干”讹为“千”,“戚”讹为“岁(歲)”,字字皆误。虽说这种现象十分偶然,但从校勘学的角度看,他觉得“盖字画相近,无足怪者”。对此,他还援引了一句同时代人的话加以感慨:“校书如拂几上尘,旋拂旋生。”

曾纮的发现,可谓石破天惊,让陶诗有了全然不同的解读,引来一片赞誉。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四笔卷二《抄传文书之误》就记载,当他把曾纮的发现讲给友人岑公休、晁之道时,“皆抚掌惊叹,亟取所藏本是正之”。

然而,与洪迈同时代的周必大在读了曾纮见解之后,先喜而后疑,其在《省斋文藁》十八《跋向氏邵康节手写陶靖节诗》中写道:

临汉曾纮谓旧本《读山海经》诗“形夭无千岁”,当作“刑天舞干戚”。某初喜其援证甚明,已而再味,前篇专咏夸父事,则次篇亦当专咏精卫,不应旁及他兽。今观康节只从旧本,则纮言似未可凭矣。

后来,周必大看到洪迈的记载,又在《二老堂诗话》卷上详细展开了他的见解:

宣和六年,临汉曾纮谓:靖节《读山海经》诗,其一篇云“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疑上下文义不贯。按《山海经》有云,刑天,兽名,口衔干戚而舞。以此句为刑天舞干戚,因笔画相近,五字皆讹。岑穰、晁咏之抚掌称善。予谓纮说固美,然靖节此题十三篇,大槩篇指一事。如前篇终始记夸父,则此篇恐专说精卫衔木填海,无千岁之寿,而猛志常在,化去不悔。若并指刑天,似不相续。又况末句云“徒设在昔心,良晨距可待”,何预干戚之猛耶?后见周紫芝《竹坡诗话》第一卷复袭纮意,以为己说,皆误矣。

周必大两处详略不同的叙述,从本证和旁证两个角度辩驳了曾纮之说。

他认为,从本证上看,陶渊明这首诗专咏精卫,不当旁及它兽。如果记作“刑天舞干戚”,兼说二事,在逻辑上难以讲通。从内容上看,两句诗也并非不相应。精卫虽无千岁之寿,但衔木填海的猛志常在,死而无悔。周必大还认为,全诗的最后两句也与干戚之猛无关。

在这里,我们需要读一下陶渊明的全诗了: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

人们熟悉的精卫填海故事,见于《山海经·北山经》:“精卫,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此外,从旁证来看,周必大观察到,陶渊明这组诗共有十三首,每首专指一事。他例举了前一首就是专讲夸父,以此来旁证这一首也是专指精卫,而不当旁及刑天。

曾纮的辨误,获得激赏,似成定论。还有周紫芝蹈袭其说,以为己说。不过,经周必大质疑,便成聚讼。

将“形夭无千岁”校订为“刑天舞干戚”,似乎颇可反映陶渊明诗歌风格的另一面,因而广为接受,几成定案。

晚宋王应麟在《困学纪闻》卷18《评诗》中,就采用校订后的文本评论说:

陶靖节之读《山海经》,犹屈子之赋远游也。“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悲痛之深,可为流涕

今人鲁迅也在《且介亭杂文二集》的《“题未定”草(六至九)》中针对朱光潜的陶诗评论写道:

就是诗,除论客所佩服的‘悠然见南山’之外,也还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形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在证明着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这‘猛志固常在’和‘悠然见南山’的是一个人,倘有取舍,即非全人,再加抑扬,更离真实。

不过,接着赞同周必大质疑说的声音虽微,也有余音袅袅。

元人方回在《桐江续集》卷12有《辨渊明诗》。他先在诗序中写道:

渊明《读山海经》诗:“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形天无千岁,猛志故常在。”此四句皆以指精卫也。谓此禽之寿焉有千年,而报冤之意未尝泯耳。若所谓“形天,兽名,口中好衔干戚而舞者”,《山海经》信有之。曾纮偶见此,即改“形天无千岁”为“刑天舞干戚”。然辞意不相谐合。盖近世读书校雠者好奇之过也。予谓“形天无千岁”为是,不当轻改。

接着方回又赋诗云:

微禽移木石,欲以塞东洋。赋寿何能远,衔冤未始忘。起脾讹越婢,澎浪转彭郎。轻改刑天字,于文恐未详。

《金匮要略》等医书中的“起脾汤”被讹误为“越婢汤”,江西彭泽的“澎浪矶”被讹误为“彭郎矶”,并由大孤山名附会出姑婿传说。方回以这些例子,讥讽陶诗改订也是校勘学大盛的宋代“读书校雠者好奇之过”。

今人郭沫若也支持周必大说,他在晚年写的《读诗札记四则》中指出:

这样明白晓畅的诗,宋人曾却于节外生枝,谓“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疑其上下文不相贯,遂把“形夭无千岁”校改为“刑天舞干戚”。后人视为定论,刻本径改原书,这是一件很奇怪的公案。

上述聚讼,虽然涉及到诗文内容、陶诗评价,但实质上属于校勘学范畴中一例典型的个案。曾纮将“形夭无千岁”校订为“刑天舞干戚”,并无版本依据,根据的是《山海经》中关于“刑天”的记载,这属于他校法。从与“猛志固常在”的意义相应的视点改字,则属于理校法。对文字形近而误的致误原因推测,则是根据对书籍讹误常见现象做出的合理判断,刚好这改动前后的10个字字形相当接近。

不过,理校之法,实在见仁见智。何说可成定谳,要看理由是否充足,是否可以在逻辑上自圆其说。以理校下结论,有很大风险。

周必大的质疑也无版本依据,但他认为在专咏精卫诗中突然插入刑天,在意思表达上造成分裂。方回支持周必大说也是基于这一点,认为改为“刑天舞干戚”,“辞意不相谐合”。周必大和方回运用的也是理校法,即逻辑判断。然而,比曾纮多出的,周必大还有同为组诗的内容表达方式的比较,这当属校勘中同书比勘的本校法。在这一点上,周必大较曾纮略胜一筹。

那么,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呢?

在意思上,由于“形夭无千岁”和“刑天舞干戚”皆有说得通之理由,我不会舍此就彼,而会两存其说。大概会把曾纮和周必大糅合为一体,运用曾纮的理校和形误推测记异,运用周必大的理校和本校质疑。由于没有版本依据,保持正文“形夭无千岁”原貌,不改字。记异与质疑皆记入校勘记,做一条疑似校,为读者的探讨提供线索与思路。

现在的陶集通行本均将“形夭无千岁”径记“刑天舞干戚”,则正如郭沫若所言,属于“刻本径改原书”,很奇怪。

校勘铁则,除非显误,无版本依据,绝对不改原文,不能将己意强加于古人,不能做文献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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