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苑杂谈》之二十一

中医之美

熊光明

     时值六、七月，又是一年一度的高考后学子们纷纷填报志愿的重要时刻。我有多位朋友的子女都是应考生，竟无一人愿意选报中医院校，连几位同行好友都坚决不让儿女选报中医院校。究其因，有的认为中医太难学，不忍心让小孩去受罪；有的认定中医效益差，不愿意让小孩去受穷。有人说中医是一座迷宫，走进去会迷失方向，难达目标；有人说中医像云雾中的深山，很难看清真面目，使人困惑。唯独有一位画师新友，其子学业优秀，高考总分超过一本线五十分，已给其子选报了一所中医大学。我倍感欣慰，详其原由。画师说，绘画从属于美学，靠的是美感，讲究色之冷暖浓淡，光之明暗聚散，点之大小高低，线之方向运动，以此来表现心性之真和艺术之美。而中医之美却远胜过绘画之美。此君的话语，如脆亮的钟声，引发我心底的共鸣。于是我与这位堪为中医知音的画师朋友展开了一席有关中医之美的谈论，互有启迪，深有体会，共识颇多，录之于下，以供鉴赏。

    一是对称美。对称是中医的独有特色，也是中医基础理论的主要表现形式。首先中医的总纲阴与阳就是最典型、最基本、最重要的对立对称体。在阴阳的统领下，诸如五行中的生与克、乘与侮，八纲中的寒与热、表与里、虚与实，六经中的太阴与太阳、少阴与少阳、厥阴与阳明，脏象中的五脏与六腑，病因中的六淫与七情，药性中的四气与五味，组方中的君臣与佐使……，都是各层次的对称体，在各自不同的对称面上展示出有起有伏，有强有弱，有增有减，有声有色，多姿多彩的美感。

    二是运动美。运动是唯物主义的哲学观点，是中医观察世界，认识自然，掌握规律，战胜疾病，保护健康的指导思想。中医的各种学说，如阴阳学说，五行学说，脏腑学说、六经学说、卫气营血学说等等，都是运动的学说，显示着生机勃勃，自律自制，均衡有序，持续向前的运动美。

    先说阴阳的运动。无论是自然界昼夜的阴阳，四季节令的阴阳，气候变化的阴阳，还是人体自身起居作息的阴阳，每时每刻都处在各种自然与生理运动的自我调节之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盛生阳，阳盛生阴；阴生阳长，阴收阳藏。诸如每日昼夜的阴阳交替，四季寒暑的循环，人体代谢的变化，都是阴阳运动的表现。再说五行的运动，五行的“木、火、土、金、水”五种要素就像五个巨大的车轮，载领着所属的事物，均衡不停地向前运动，其中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的正常向前的顺位相生运动和“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的控制速度，保持平衡的隔位相克运动。也有因生之过多或过少，克之过强或过弱而造成相乘或反侮的异常运动。中医五行学说的目的，就是纠正五行的异常运转，保持和恢复均衡的向前运动。至于人体脏腑功能运动（如心主血液循环，肺主呼吸肃降，胃主消化水谷等）、六经的传变运动（由三阳经向三阴经的传变）和卫气营血的转化运动（卫气为表，营血为里）都是处于各司其职，均衡有序的运动之中。各种疾病会造成人体功能运动的失衡，而治疗的目的就是纠正失衡，恢复正常的功能运动。

    三是差异美。差异学说是中医理论的精华和核心。中医任何学说，任何学科的形成都来源于差异学说。首先指出，中医阴阳学说的“阴”与“阳”就是最典型的差异现象。阴与阳及其所代表的各种事物的增减起伏、升降进退都是因差异的发生、突破原有平衡所产生的新的运动。可以说阴阳的转归就是差异的转归。再讲五行学说，五行也是由差异而产生运动的学说。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五项因素的相生、相克、相乘和相侮，都是因各项因素之间的差异而产生的运动。此外，还有正常的六气（风寒暑温燥火）可因太过或不及而变成致病的六淫；平常的七志（悲喜忧思怒恐惊）会因失调或过度化为致病的七情；脏腑机能的偏亢或不足，六经气机的壅滞或衰弱，卫气营血的松弛与郁闭，都易造成疾病的发生。究其因，也都是来源于各方面的差异。

    值得强调的是，中医的四诊八纲，辩证施治的全过程，正是寻找差异、发现差异、分析差异、确认差异、纠正差异的过程。纠正了差异，恢复了人体阴阳的动态平衡，也就消除了病症，得到了康复，实现了诊疗的目的。假如没有了差异，大到宏观宇宙，小到微观细胞，都会停止运动，整个世界都会凝固，一切生命都会消亡，任何事物都毫无意义。正因为有了形形色色，千千万万的差异，才有周而复始、持续运动的世界，才有活的生命，美的景物，才有哲学和科学的诞生发展。伟大的中医从初始期就采用差异学为核心，来构建中医的基础理论和辩证论治体系，使中医有了美的源头，美的能量和美的发展。。

    四是平衡美。平衡阴阳是中医临床治疗的最终目的。中医认为，阴阳平衡是健康人体的基本标志，各种致病因素侵害人体，就是使阴阳失衡而产生疾病。而四诊八纲，辩证施治的方法就是调整阴阳，对阴阳的偏胜损其有余，补其不足，使之恢复平衡，得到康复。简言之，患病就是阴阳失衡，治疗就是调整阴阳，康复就是恢复平衡。

    为了恢复总的阴阳平衡，康复病体，中医在辨证施治过程中，往往要分别调整恢复脏腑的平衡、气血的平衡、虚实的平衡、饮食的平衡、心理的平衡，使人的形体功能和心态情志都处于平和舒适，协调稳定的和美状态，展现人的生命之美，精神之美。

    五是艺术美。与西医单纯的医学技术相比，中医不仅追求高超的医学技术，更讲究和美的人文艺术。

首先是中医的大量著作都饱含着文学的美感。有的中医名著如《汤头歌诀三百首》、《濒湖脉学》、《医学三字经》等，都是用优美的诗句所写成，有的著作如《麻科活人全书》等，是用秀丽的词句所写成，有的著作如《药性赋》等，是用骈体赋文所写成，读起来朗朗上口，好学好记，给人以美的享受。再如中药饮片的炮制和中成药的制剂，更是独特的文化艺术。在传统中药饮片的炮制中，不仅要将原始的中药材通过净选，切制和水制、火制及水火共制，使之在药性上符合一定的质量标准，而且要符合形状一致，厚薄均匀，色泽柔和，香气协调的品相标准。要求加工配制的膏丹丸散霜锭等各种中成药制剂不仅质量好，而且外形美。使中药饮片和中药制剂不仅只是一付付治病救人的药品，更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此外，还有那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中药膳、一套套身手步皆优的太极功，都具有很浓的艺术性，显示出亮丽的艺术美。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没想到，这位画师朋友如此厚爱中医，视中医为美学，且目光敏锐，认识深刻，给我以不小的启迪和鼓舞。近来，我常会静思中医之美，深感其中的思想美、形式美、方法美、行为美、目标美。在我的心目中，中医有时象流动的江河水，有时象变幻的百草园，有时是起伏的山峦，有时是开放的花朵，有时如委婉动听的歌曲，有时似五彩缤纷的画图，有时如甘甜的清泉，有时似醇香的美酒……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欣赏，自我陶醉中，我渐觉身轻如燕，飘飘欲仙，美中医之所美，醉中医之所醉。

                                                   稿完于201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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