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二百零七章
(2023-10-02 13:21:24)207
正在小学校门口跟人布置工作的五队长见状跑过来,抓起挂在胸前的铁哨子吹了吹,冲着打架者大声道:“再不住手,我喊民兵连长抓人了啊。”
不等撕扯动作停下来,五队长一指“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厉声说:“都给我进去开会,还想放羊了不成?!”
知青们相跟着进入。脸上挂着道血口的施治伟和歪戴帽子咧起嘴的胡长寿相互敌视着,站到五队长的面前,各自将打架的理由讲述一通。
五队长严肃地看着他俩人,说道:“这就完啦,还想打不?想打接着打,打着打不着,我都扣你们的工分,看你们有多少工分可扣。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想想打还是不打。”
施治伟先蹲下来。胡长寿正正帽子,捂着嘴,走到门口坐下来。
五队长盯着他俩人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到众人这边儿,说道:“从陆翌鑫没了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们,我要告诉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告诉你们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那是生命,浪费不起的。人的命,天注定。戏词里唱,阎王叫你三更去,你绝等不到五更时。人都有离世的那一天,陆翌鑫走的时候,你们是流着眼泪送他走的,你们走的时候,谁来为你们流泪?凭你们打架斗殴,凭你们一个不染一个?谁能到老不求人,谁能生病不进医院?多一个朋友,你多份笑,多一个仇人,你多操份心。哪样合适,算得来不?人在世上活一回不容易,凑到一堆活着更不容易,不要把近前的人看成敌人,打架伤身体也伤感情。人有一利必有一害,人太精伤眼睛,嘴太碎伤身体,拿出实诚的心对待别人,别人才能好好地对你。闲得皮肉生蛆,拿别人说是道非那不是人该干的事情。说句难听的,狗拉出的屎都比无没事说事的人香,千万莫往上染。你们是什么人?横不过竖不起的,咋么也算是有个知识的青年,你们可以对死去的人没感情,可以对活着的人没感情,总不可以对你们自己学下的知识没感情吧?你们闲着没事的时候,能不能照着知识学下去,多学多有,学下都是你自己的,谁也抢不去。我要是你们,我去把大队图书馆的书全看一遍,把有用的知识装进脑子里去,弄他个大寨田出来,让人看看你们知青的厉害,这样比起打架斗殴好得多吧?”
胡长寿张张嘴,欲言又止。
五队长接着说:“农村不是没有用武之地,是你们自己不想去偿试。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和你们刚来张村时差有多远啊。那时,你们是一群多精神的娃伙啊,让人看见你们,心劲儿鼓得能多拉两车土。今天,不要说看,就是听见你们的喘气声,都叫人想蒙起被子睡晌。你们这是咋么弄的?我咋就想不明白呢?咱这农村粮是新粮,菜是新菜,空气也比你城里新鲜,说起养活起你们这帮娃伙该是水灵精神的,咋么能一个个长成了看瓜。高看自己,瞧不起咱农村人,低又够不着城里的门槛,整天扒着块乡村的什么……噢,贵族。陆翌鑫是这么比喻的。扒着块贵族牌牌,无事生非地想像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想得自己快成‘三成人’人,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你们不能不拿这个当个事。你们想过没想,陆翌鑫愿意这么走吗?他就没有一点遗憾吗?他有父母要尽孝,他有兄弟要管教,他有方佳菌等着要成亲,他有回城的愿望要实现,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可他说没就没啦啊,他再也回不到这儿来啦。活蹦乱跳的一个娃啊,抢在老人前边走啦……”五队长说到这儿,哽咽起来:“你们还活着,该着好好活才是,活个踏踏实实,活个心宽路畅,用笑声把你们的乐园填满,不要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现在你们这种样子,让咱农村人都看不起,更别说你们的那群高贵的城里人了。你们把自己活的低人一等,还要相互进行攻击。你们攻击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你们有谁想过?肯定有人想过,只是不敢说出来就是了。你们肯定也知道象现在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们知道的事比我这个老农民知道的多,怎么就没有我这个老农民活的明白呢?我爹妈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可我却有着五队一帮的兄弟姐妹,为什么?因为我的心是敞着的,我没有什么可瞒人的,只要是对得住良心的事,我不怕见人。人不见人天常见,谁也瞒不了天眼去。陆翌鑫在活着的时候没有传过你们一句闲话,你们也不要寻和他有关的闲话,逝者为大。陆翌鑫没有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要对不起他啊。”
蒉儡大声地哭起来,施治伟、路恩、白拜同时哭出声。胡长寿看看他们,低下头。知青们的眼睛开始出现潮涌状。
过了一会儿,五队长用手抹去泪水,说下去:“我这话是严肃的,你们听不听不由你,我只希望这个知青乐园有点活气,别弄得象个鸡窝似的尽生出些窝里斗的事出来。在这个地方,你们可以依靠的有谁啊,不就是你们身边这些人吗?再不好再不成,咋也比指望条狗强吧?你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们这是把时间当卷烟抽,抽一口少一口,越抽越少,抽到我这种年龄的时候,剩下个烟把把都恨不得多抽几口,晚啦,老天爷不会让人返老还童的。别等阎王爷点你名的时候,才后悔睡晌误了多少事,白白地浪费了多少时间。还是趁着年轻学点本事留着生活吧,现在你们有父母指望着不愁吃喝,可指望一时不能指望一辈子,父母也有老的时候,他们动不了的时候,还指望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围在身边看家护院呢。可就你们现在这样子,恨不得把骨头长到旁人身上,自己只留着一堆懒肉享受,连点做人的气势都长不出来,你们的父母还能指望得上你们吗?指望不上该咋么办?你们好好想想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是人就要象模象样地过好每一天,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别再人没老,心先老,心要老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今天就说到这儿,你们回去想想吧。”
散会后,胡长寿率先走出去,剩下路恩、白拜、施治伟三人坐在小凳上没动地方。
去而复返的青青站在门口,朝着走到学校门口去的五队长瞅了瞅,进来说道:“训话的人走啦。”
路恩拧眉皱眼地说:“叫一个老农民训得跟孙子似的,忒伤自尊啦。咋地说,咱们也是知青,在农村多少也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轮谁说,也轮不上个老农民给咱们上课啊,真没劲。”
白拜叹口气说:“唉,越活越回去啦,比在幼儿园尿裤子挨打还掉价。”
“掉价啥?!爱说说去,得空我还要收拾那个狗日的,什么玩艺儿,打架不用拳头用爪子,看把我脸挠得,”施治伟说着,抬脸朝向青青:“你看挠得的厉害不?”
青青瞪住他,说:“挠烂了才好呢,正好吹灯,我才不让人说我好花插在牛粪上呢。”
“不是我找挠的,是他没事找事。”
“知道他没事找事,你还没事找事干啥?他是疯狗你又不是,你跟他一般见识,你还是人吗?”
白拜使胳膊肘碰碰施治伟,劝阻青青说:“对啦,等闲了再骂,你看他的脸还在流血,一滴血一碗面都补不上,你快给弄点啥治治吧。”
“治什么治,流着去。”青青嘴上说着,走了出去。
施治伟咧嘴笑笑,说:“她就是这人,嘴硬心软。”
“这是她的优点,”白拜说。
路恩却是皱起眉头,说道:“优点有啥用,呆在这儿一分钱不值,说没就没,说这个干啥,还是想想以后吧。”
冷场了一会儿。
施治伟说:“想啥都是白想,想跑没腿,想走没路,这辈子就这么回事啦,等下一辈子再说吧。”
白拜反对道:“这辈子活不好,下辈子更没戏。实在不行,咱们当兵去,做不了董存遄,也做他个黄继光,总比呆在这儿混日子强。”
路恩站起来,又坐下去,很是无奈地说:“你们当啥都行,我不行,我要敢再高十公分,我懒也懒在招兵办,不让当,我长在那儿不走,我从小就想当兵,想得都快发疯啦。”
“傻子才去当兵呢,”施治伟使手轻触下面庞,咧下嘴,说道:“万一当兵回来再不分配工作,我跟青青就该吹灯拔蜡啦。”
白拜说:“勾三股四弦五他们问过了,说分配工作的。”
“拉倒吧,政策没有变化快,还是稳扎稳打的好,咱们下乡时,说是呆三年就招回去工作的,现在怎么样,都四年啦,咱们还在这儿盼星星盼得打磕睡。万一当兵三年不分配,再把
我打回到乐园来,我这辈子不就玩完啦嘛。”
“都象你这样想,那就没人当兵了。”
“没人当就没人当,反正我不当,国家打仗是国家的事,打赢打不赢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有白面馍和红烧肉,唐宋元明清,呆在哪朝哪代都一样。”
路恩怒视施治伟,大声说起来:“断交,坚决断交,什么玩艺儿,为了一张嘴连兵都不当,你配做人不?!”
白拜跟着说起施治伟:“你反动的厉害,咱们还是在咱们国家,下乡到这儿都让一个老
农民训刮的跟孙子似的,这要让国家变成狗日的殖民地,咱们还能象人一样活着?你还能吃个屁呀你。”
“那可说不定,也许人家还能给咱分配个工作什么的呢。”
去宿舍取回消炎粉的青青在门外听见三人的对话,走进来,抓起施治伟戴的兰色棉布帽子在他头上抽打几下,扔还到他头上,骂道:“你的脑袋让驴踢了,汉奸卖国贼,不会说人话就别说。侵略者不炸死你就不错了,还给你工作把你养活上,他们家缺狗啊?”
施治伟弓身蹿到一边去,摸着头说:“我就是胡说八道玩的,真要有仗打,我第一个冲上去当兵,不信你看着。”
“我看什么看,你连打架都打不赢,还当什么兵?丢人都不知道咋丢的,白长这么大个子,不保卫国家,不保卫别人,连你爸妈都不保卫?什么东西,以后别找我,咱们完啦。”
“不会吧?我就是说说嘴,又没有去行动,你犯得着这样吗?”
“有语言就会有行动。还没遇事呢就想当卖国贼,真遇事了,你还不得把我先卖喽。”
“不可能,咋可能呢,打死我也不可能。”
白拜对青青说道:“别逗他了,他就是胡吹冒料玩呢,打灵醒过来就算啦。”
“算什么算?!不想当兵的人就不是人。一刀两断,就是一刀两断。”青青扔下这话,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这儿,坐在乐园里的吴英舒很是惊诧讶青青的决断,虽然她没有看到青青的表情,也没集中注意力去听路恩三人的谈话,但寂静的乐园已然令她听去了全部,使得她对青青很是刮目相看,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一番,走到门外的灶台前准备点火烧柴做饭。
匆匆而来的卿婧拽着吴英舒走到三队麦场,激动地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在火车上听人说,大城市的知青就要返城了。他们一返城,咱们这儿也就快返城了啊。”
“不可能吧,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还都没安排工作呢,咱们再返回去,招工压力得有多大啊。这不会是谣言吧?”
“会吗?那个人不象是造谣的人啊,她也是很激动的。”
“别轻易相信人,广播里没有宣传的事情,听到也当没听到,不然,咱们传谣都不知道是怎么传的,你说是吗?”
“是倒是,就是她真的不象是造谣的人。”
“看人别看脸,造谣造得不象谁还上当受骗啊。”
卿婧做恍然状,说:“也是啊,沙鹤珞的那张笑脸骗过多少人啊,我怎么还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呢。以后真的要象你说的那样,不是亲眼看见的事坚决不信。”
吴英舒笑笑,挽起卿婧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问道:“这次回去把事情都办完了吧?”
“还没有,好多手续要跑,一样一样的麻烦死了,原来以为,雨涛妈妈一平反,可以直接回西安了,没想到,好多事情还得自己办,一时半会的还走不利索。这样也好,我还可以多陪陪你,你一个人住,我还真不放心。“
”没事的,不是还有十来个人嘛。”
”人多不顶事,遇事都是自己顾自己,你以后该怎么办呐?“
“有什么怎么办的啊,坚持就是胜利。”
“你这么说,我更担心了,这不是乐观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要我说,你还是回家复习去,能考学就考学吧。”
“我考不上的,我知道我自己,一进考场就晕头的毛病治不好,再下功夫学习都是白搭。你别替我操心啦,好好的奔你的梦去吧。”
卿婧停下脚步,抽出胳膊,看着吴英舒,郑重其事的说:“要不然这样吧,我和雨涛一块儿去找汶君孝,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他要想跟你继续好,就别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他要不想好下去,你就在山城找个对象,象青青说的那样当家属,怎么也比呆在这儿强。”
“你呀,出得这叫什么主意啊,破釜沉舟也没这个破法。真要走到那一步,我的人生还能叫人生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离开这儿,你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离开这儿,你才能做你想做的。环境是实现梦想的土壤,你得先有土壤才行。”
“梦想的种子都已经被现实吃掉,找来土壤又有何用?我忍辱负重地扛到今天,不是为窝到别人的翅膀之下而坚持的。我有我的原则,只有我的付出达到我的心理平衡度之后,我才能接受别人的赠予。”
这话听得卿婧发窘脸红,急得直摆手,打断道:“你别这么严肃嘛,当我没说行了吧?我就是想看着你好好的,才那么说的。”
“你这样也不是不行,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你可以不考虑别人,考虑考虑汶君孝总该可以吧。”
“感情是真心相对的两个人共同的财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分享的,他没有分享的意愿,我也不必自做多情。”
“你不会是在误会他吧?他不是当着咱们的面说过,他只要你嘛。”
“说归说,城乡差别不是说消就能消的,他离开乐园时所现现出来的兴奋已经在我和他之间筑起一道厚厚的毛玻璃墙,隐约看得见彼此的身影,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我没有能力破墙而出,他也不可能破墙而入,他现在是站在光彩夺目的城市风景区那边,随便转转眼珠,便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照花一群追求者的眼睛;而我呢,处在卑漉潮湿的张村角落,既便是站到乐园的屋顶之上,也不过是一堆茅草的附属品。他就是不放弃我,我也不会粘着他的。我多少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啊。勇者知难而退。智者成人之美。我不具两者,也不强求,顺其自然吧。”
“你这样消极是不行的,得去找汶君孝沟通才行。”
“站不到一条起跑线上,沟通是种浪费。”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你可不能跟梅倩似的走极端。白天的太阳管白天,晚上的月亮管晚上,没有人能够白天晚上都有太阳照着的,谁都在睡在黑暗里的时候,只要睡过那个时辰,太阳就又出来了,你和他又可以一样共享阳光。你这样想想,不是很好的嘛。”
吴英舒苦涩地笑笑,摇摇头。
“你不要这样,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那得看双方是不是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你这是怎么啦?”
吴英舒紧走几步,避开卿婧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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