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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第一百三十七章

(2023-09-23 16:34:54)

137

华丝哥推开冬施,拉开房门走出去,眯起被泪湿红了的眼睛,朝那些挤在“茶馆”门口向里张望的人们,掏出手帕,边擦拭眼睛,边走出东边道口,绕道向村边的一个厕所走去。那是一种典型的乡村土厕,由五堵高低宽窄不一的土墙围筑,落在通向公路的土坡旁。

“华丝哥!”有人在背后不远处,叫道。

“嗯?!”华丝哥心里一慌,差点儿蹿进厕所里去。他以为那个高个姑娘还不肯善罢干休,指使人在这儿候他。直到听清第二声招呼,他才分辨出是乡邮员捏出来的“河南腔”来。

“什么事?”他转过身问着,向四面张望了一下。

“我能有什么事?你的信。”

华丝哥接过信,瞧了一眼,掩饰道:“我妹写出来的。谢谢你。”

他摸出只烟递给乡邮员,随口闲扯了几句,然后,挥挥手,与乡邮员告辞,信步走了起来。他不想再往臭处去啦。信封上所显现出来的手笔,让他很轻易地认出了吉玲君的字迹。

“有什么事,需要她写这玩艺呢?”他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厕所后面的那块空地里走去,左审右视地找到一块干地皮坐下来,慢慢慢地撕开了信封。

一个字条先从里面掉了出来,上面写着几句话:丝哥,你快做准备吧。你上次在河堤上见过的那个帮我抱孩子的姑娘,她是孩子的小姑。我当时告诉过你的,也已经知道你我的事,说要去找你,你小心点。

字条没有署名,看样子上在匆忙间写出就的。华丝哥眯起眼睛,把字条翻看了一番,将它蹋在脚下,打开了那封写有五张纸的信。

信一打开,华丝哥就觉得有一种凄凉的感觉锁住了他的心。他闭了会眼睛,然后,逐行地看了一下去。

丝哥:

我不会写信,也写的不好。我很后悔过去了的那些虚度年华,早知道今天还有握笔写字的时候,不如当初下一番学习的功夫。我现在用词很困难,心里有好多话,都因为不会写而吐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这些时候,我没事就翻开你抄的《第二次握手》,想用自己的心去体味一下苏冠兰和丁洁琼的思想和行为。希望咱们能够有着类视他俩的相同之处,今天,我好象是找到了,是找到了与你第二次握手的时间,那就是在你看到这封信之后,一个思想已经死亡的人从此要回到她的窝居,回到了那个用法律锁在一起的家,回到那个笑不出来的木头跟前去,做一个感情囚徒,去服一辈子沉默之刑。

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不会后悔的。是真的。我虽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我始终不后悔那天在河堤上散步时,与你的相遇相撞。当时,你正和那个矮胖的冬施无聊地走着,你脸上露出的表情在告诉每一个走到你对面的人,告诉人们,你的心里装着一个梦,一个与冬施无关无系的梦。你的表情很虚幻,我从你的嘴角上挂出的那种枯燥、忧郁而又有几分冷酷的微笑中,找到了一线重生的爱情。我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抑制住涌上喉头的恐惧,迎着你走了过去。你让开了道,没有打招呼,好象个陌生人一样走了过去。在你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那一会儿,我几乎晕了过去。我以为,你不再认识我啦。我觉得自己在那会儿一定是丑陋死了,丑陋得让人讨厌。我快要死了。就在我的泪水涌出眼眶的时候,你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吹起了那段属于你,也属于我的口哨。你吹起了我心中埋藏着的爱,将我吹到了咱们过去曾经约会过的林间小道,吹到了那块已经生出青苔的坐石旁。我等待着,等待着你的到来,一直等到夜色沉沉,你才来到我的身边,告诉我,你的心中也在装着一个我,也在装着一个爱的世界,只是那世界的冬天长了些。我理解地掉了泪,情愿将爱的夏天延长十倍。我做到了,我把自己奉献给了你,你什么也没说就接受了。那以后,在你休假的养伤的日子里,咱们重新燃起了爱的火炬,照亮了每个昏沉的夜晚,照亮了我的眼睛,照亮了我的心室,使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为人之母应具有的廉耻之心。

我做了爱的俘虏,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孩子的小姑发现了你我的秘密,将孩子从我手里夺走,把他藏到了一个让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啦。

我不能没有孩子。在我的孩子离开我的那一刻里,我明白了这一点,也明白了自己的行为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看着孩子哭着离我而去,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啦。

我做了什么?我能对孩子说些什么?我明明知道你不会去做孩子的父亲,心里却要去爱你。我这是在做什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啦。我现在只知道我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回我的孩子,我要给他一个家。

为了孩子,我可以牺牲一切。

我不会再见你啦。不会!

你好!

华丝哥看着信,心上好象有几只脚在踏似地难受。他在这时候,才用眼睛看到了吉玲君的心,才看到自己扔给吉玲君的那份“爱”价值。他不由地落下了泪,心上多多少少地意识到,在他的所谓的爱的情怀里,还留着一小块属于吉玲君的天地。这是他略感意外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有些事情常常地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结局,比如,一对冤家似的人儿,有时也会从一句话上找出个爱的支点,并将爱的重载送到他们所设想的地方上去。

人,是创造奇异事件的怪物。

华丝哥翻过这页纸,又开始看下页。在看第二行时,他擦了擦眼泪,注意了一下笔迹,发现字型变了,不但字由小变大,而且变得粗旷了,完全是一种男人型的笔体,他注意地看了起来:

兄弟:

看在我的妻子玲君的份上,我这么称呼你。

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没有见过你,也没有暗下跟踪追击。我知道这件事是在动笔前的一小时,那是因为我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在发现了她嫂子正在书写着的“秘密”之后,隐忍不住而暴发出来的。

事情就这样发生啦。

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只感到一种沉重的失败感压住了我的心。我落了泪。兄弟,你还年轻,你没有成家立业,你没有为人之失、为人之父的那种体会,你可能会觉得我的泪很可笑,是吧?

你不要笑出来。因为你迟迟早早地要踏上婚姻之路的。我现在的内心感受,你迟早都会感受到的。

世上的一切都有是一报还一报的。

我原来一直在骄傲地认为,我和玲君的婚姻是美满的,郎才女貌,儿子俊秀,很美满,是吧?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什么不美满的地方。我爱玲君,是真心实意的。我敢说我这一生只爱她一个人,终生不会改变,即使她做了那些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种话,而且是对着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你,说出了这种话。玲君她不知道我爱她有多深。我从来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我只想用自己的行动去告诉她,让她感受到我的心。可惜的是,我错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夫妻间的感情交流是需要用语言来沟通的。情人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进入婚姻之门的那天起,就失去了灵犀的魔力啦。是我关闭了自己的感情之窗,使你有了可乘之机。我不能怪你。也不能怪玲君。但我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对玲君的感情只是一种孩戏。你是为了弥补某种空虚的精神需要而做出的一种不负责任的索取。这一点,你是卑陋和可耻的。我下这种结论的依据,就是你不敢,也不打算站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你爱玲君”。我说的对不对?

你让我为你、为玲君感到不值,真的不值。你们不值得我为这事儿生气。我只是为自己难过。为自己有过的那般美好的愿望难过。我一直希望夫妻间能够肝胆相照,终生象一个人一样,为着孩子们做出个好榜样出来,使下辈人象水晶一样纯洁、真诚。可现在,愿望变成泡影。我自以为美满的婚姻基础,竟然会是建筑在一个空壳之上。这对我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侮辱。如果玲君早向我说明她的心迹,我是不会走进这种尴尬婚姻中去的。她没有。她从来都没有,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愿意”。她对我做的每一件事,下的结论都是“我喜欢”。就是在我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她过来告诉我:“对不起!”

她象个孩子那样,在对我说“对不起”。我怎么办?朋友之间的矛盾可以用“对不起”化解,仇敌之结也能用这三个字来化解,可夫妻之间呢?是不是也可以用它来化解呢?不,太难啦。朋友可以化解,仇人也可以化解。唯有夫妻间却不能轻易地化解。因为他和她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要时时面对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猜不到她的想什么?她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象我和玲君一样,非要等到事情出来,才会道个“对不起”。人生的路很长很长,两人要相伴好多年。一个“对不起”可以打倒一个健壮的人,再有第二个“对不起”,结果会怎么样?
    兄弟,话说到这儿,我得告诉你,如果你在这时立在我的面前,我会杀了你的。我还得告诉你,你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比起玲君,你要比她渺小的多。你只配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生活,而玲君她走了出来,她站到了亮处。我不能不原谅她。为了孩子,也为了这个家。
   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喜欢玲君,你都必须离开她。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目前的处境,连养活自己的资本都没有,你拿什么来养活玲君呢?
    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人吧。寻花问柳的梦还是少做的好。
    你给我记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一个受侮辱执笔。
    看罢,华丝哥心里十分恼疼,他至所以恼疼,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吉玲君,而是因为她的丈夫给他(华丝哥)招来的这场他所不愿意接受的侮辱和轻蔑,他仿佛听见手中的那几页纸在嘲弄地叫嚷着:姓华的,还是收回你的三只脚吧!美梦不是这种做法!
    这时,胖姑娘连喘带嘘地从远处奔了过来,旁若无人般地穿过迎面走过的社员们,丝毫不在意人们的窃窃私语,隔着十来步远,就大声地说起话来,把埋头在思绪上面的华丝哥激了个冷战。
   “丝哥,你跑到这儿藏着,能藏到什么时候嘛?让我找死了,累我一身汗。真是的。哪地方不好呆,钻这儿来啦。你诚心想累死我啊?”
    冬施喘息着来到华丝哥身旁,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的脸上冒着一层的粉色,眼睛却在闪闪地往出打着冷光儿。“怎么啦?看你这副德性,和吊唁差不多。”她接着说:“还生我的气呐?都怪你,谁让你给那个吉什么的写情书的?!这事放谁都要吃醋的。我刚才把那张纸给看过了,你写的都是啥么,冷冰冰的,没一点热情。不知道那贱货看了你的情书后,会怎么想呢?咦,你手上怎么一封信,让我看看。”她说着,伸出了手。
     华丝哥将信一折,从中间扯开去,再折再撕,撕成碎片塞给冬施:“给!给!看,吧,看个够!看够了离我远点,甭想再来干涉我,你已经害了陆翌鑫,你害了他,你毁了他一辈子,你还想再害谁?我不会叫你得逞的。
    冬施用一种拱猪的动作将碎片洒了一地,立起身子,双手往腰间一插,挡住了华丝哥的去路:“姓华的,少拿没用的堵我,陆翌鑫倒霉是他自找活该,我就是叫他进监狱给他个教训,看看还有谁敢动我看上的人,姓吉的也一样,我早知道这封信是谁的啦。你别以为我的笑脸是那么容易装出来的。现在,吉什么的贱货已经完啦。你别指望着再和姓吴的重温旧梦。汶君孝走人,并不意味着你的好梦的开始,你给我听着,只要你华丝哥存在一天,我绝不会让你翻出我的手掌心的。
     怒极了的华丝哥,大声地截断了她的话:“随你的便吧。我就是在张村呆一辈子,也不会寻你这号肉头碌碡。”说完,他使劲地扒开冬施,冲冲地顺着小道向大路走去。
    冬施跌坐地大叫:“姓华的,你等着,我要你身败名裂,叫你永无出头之日。你是个小人,小人……”
    华丝哥打心下伸出只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地打了几下,那般刺痛于心的感觉瞬间将他变成一个硬石心肠的男子汉,使他能够从容地面对路上遇见的过客,平静而又谦和地笑着,把冬施的怒吼解释成歇斯底里,然后,走回到乐园去,走回到他的世界中去,仿佛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吉玲君,也没有出现过冬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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