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五十三章
(2023-09-15 09:09:01)
准备前去赶集的卿婧在吴英舒她们走后,静悄悄地梳洗齐整,坐等段雨涛过来接她。乐园里只剩下她和宽嫫两人。宽嫫还在睡着,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别墅”里装不下那些磕睡乐曲,把一部分鼾声排到隔壁的几个房间里去了。卿婧瞅着对面床上的宽嫫,平静的面庞上面露出一丝微笑。这是种显示内心秘密的甜笑,只有萌生爱情而又恬静寡言的姑娘才能笑出。
她正在向着爱情宫殿前进,步子跨得虽小,却是稳重而又从容,因为她正在走的是大多数人走过的那条爱情之路:青年男女由于喜欢或敬重对方,而愿意相互接触,随感情加深,成为情侣,步入婚姻殿堂。爱对了人的,双方的感情圣洁如云、长生不老,纵有冰火不相容之时,一经握手,即可溶入对方的脉动,使得蓝天永存;反之,不要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就是新房的鸳鸯被尚未熟悉主人的味道,双方就已同床异梦,或是东飞劳伯西飞燕啦。
卿婧自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是真心喜欢段雨涛,喜欢的无法读出尺码数,就如同把段雨涛当做她的头颅来待一般。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和他共用一种思想,不受理延脑指控官司。虽说她没有潇洒的个性,没有翩翩的风度,不会制造罗曼蒂克史,对爱情的表示不轻易显现在外,只将真情始终藏在内心。但她富于忍耐及母性的爱,忠实于生活,经得起忧患,吃得起苦。这是夕霞所不能比拟的,也是卿婧保有那份针对段雨涛的爱恋所必不可少的一大保证。
昨天,段雨涛把她从井边叫到手扶跟前,小声地告诉她说,明天他要到集市上去。往下就没话啦。他和卿婧说话时,没有做过长篇大论,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他不去顾虑卿婧的理解能力。因为,卿婧每次接出他的下半句话,都没出过他的意料。
“明天早点来。”卿婧也小声地说道。
段雨涛腼腆地笑啦。
此刻,卿婧想起段雨涛那姑娘般的笑容,她呡起嘴笑啦。
学校里的读书声断断断续续地传进乐园。有汽车通过门前的路面开到河下去。一辆马车吱扭吱扭地叫着,走到农场东边的那个下河道口,忽然停住了,只听着“啪啪”的鞭子响和马蹄乱踏的声音,闹腾好一阵子,招惹得“钟鼠”家的大黑狗几乎叫破了嗓子。马车走过以后,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猪圈里的猪又哼哼起来,(这些猪是从各队调来的,还是公社拨款买来的,知青们全然不知。)有一头猪拉笛似地叫了几下,可能是猪在咬架时,伤着了它。
卿婧拉开点门缝,向外面看了看,闩上门,坐到吴英舒的床上,紧盯着门板,耐心地身等待着手扶拖拉机的声响。
门槛和房门的接缝那儿的黑线变亮以后,段雨涛才来到“别墅”门外,轻声呼唤卿婧出去。宽嫫调转个身,接着打她的呼噜。卿婧提起篮子,开门出去,笑着问:“睡过点了?”
“没睡过。夕霞硬染不放。是张玉海告诉她的,她早早地在屋外等着......”段雨涛小声答着,接过卿婧手里的篮子。
“她人呢?”
“到手扶跟前去了。”
卿婧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说:“你先去发动手扶吧,我进屋去叫醒宽嫫,让她插上门再睡。”
“好。”
卿婧回到“别墅”,低头检查下自己的穿戴,听见手扶开过来了,她推醒了宽嫫。
“干啥?”宽嫫眯着眼,问。
“把门插上。我去赶集。”
“知道,你不是昨天就告诉过我了吗?你走吧,我再躺一会儿就起来了。”
“我不急......”卿婧弯腰在自己床铺那儿,摸索了一阵,空手走出去。
宽嫫继续睡觉。插门不插门都无关紧要。她不怕那些关于“淫贼入室”的故事。既丑大可不必设防。精神正常的男性多不在丑面孔上瞩目的。而那个疯癫着的“三成人”见了宽嫫比见了神还恭敬哩。
大队的头头脑脑们陆续上工来啦。叼着烟卷的、含烟袋锅的、抽自家卷烟的,还有不抽烟但耳朵上夹着烟卷的,蜂涌地拥到手扶周围,冲段雨涛打声招呼,随既转向夕霞,向她送上一些未经修辞提炼过的赞美词汇,恭维一番她的“沉鱼落雁”之貌。夕霞被赞得笑逐颜开,连连地向段雨涛送目。
卿婧站在“别墅”门外,等到头头脑脑们走进大队部,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爬上手扶。
“坐稳啦。”段雨涛对卿婧说了句,看看跟着上来的夕霞,慢慢地开动起手扶拖拉机。
夕霞坐到卿婧这边来,问:“怎么你一个人赶集,旁人不去么?”
“他们已经去啦。”卿婧将脸扭向车前方。她闻到夕霞嘴里有一种怪味儿。
“你不去,是和雨涛说好的?”
“不是,我起来晚啦,正好碰巧儿。”卿婧不敢抬眼看人地回答。
夕霞拢拢围巾,坐到卿婧对面的车帮上去,将头伸向段雨涛,问:“不会是碰巧吧?你是和她说好了的,才不愿意我去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段雨涛抓着方向盘,两眼望着前方,答道:“你说是啥就是啥,还问我干啥?”
“不问你问谁?!你们做下的事,旁人谁清楚。”
“我们做下啥事啦?”
“鬼清楚。”夕霞恨声地答着,斜瞪了卿婧一眼。
一直到集市上,三人也没说一句话。
夕霞跟在段雨涛和卿婧的后面,转进商店。这当儿,正是沙琪飞他们闹黑市、大打出手的时候。卿婧有意地在柜台之间磨时间,她的赶集兴致已被夕霞驱赶的荡然无存,心下里想的只是快些回去,躲避开夕霞的冷刻目光。
夕霞用这种冷刻目光看待卿婧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打卿婧住进段家起,夕霞的视线就没柔和过。卿婧在弄清原因之后,时刻都在为躲避夕霞的敌视,做着逃避的准备。张村人惹不起夕霞。卿婧同样也惹不起张家的千金。
段雨涛外行地参谋着棉布的质量、颜色及价格。他好象明白卿婧买红色的确良面料的用意,拿起她买好的料子抖开看了看。
“太红啦,扎眼!粉色的比这个好看太多。”夕霞抓过料子,举到眼前晃晃,揉搓着,递给卿婧,说“你还是个城里人哩,眼光咋和村里的婆娘差不多呢?”
“入乡随俗嘛。”卿婧小声答着,将料子放进篮子里面。
“给谁置办的?”
“没谁,用它学活哩。”
“学活?你们城里人真还是有钱没处花,这么难看的料子也买。你是知青吗?米娅娥就不会买这种东西,她穿的衣服看起来都是城里人穿的高级货,你白在城里长大,亏不亏啊?”
“我在哪儿都一样,没有城乡差别的。”
“没有差别你还跑来张村干啥啊,你们知青下乡不是来消灭差的嘛。你回城去算啦,我回去和我爸说说,算你下乡,啥工分都不少你的。”
“不用了,我在农场挺好的,和在家一样。”
夕霞正想再说点什么呢,商店外面乱了起来,她走到店门口拉住一个小姑娘问了问,回头说道:“知青打架被围了,快去看啊。”
卿婧一听,把篮子塞给段雨涛,跟着夕霞跑到公路边的一堵石墙上去,抓住墙边的树木张眼一望,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看得她眼晕,她心慌地由近向远地寻找农场知青,希望通过衣着特征有所收获。她一看没有,二看没有,再看,看见了汽车上的知青们,她一下子急得眼眶发红,差点儿从墙上掉下来。
卿婧小声劝道:“你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别人会找到咱们大队去的。”
“找就找么,事都做下了,还怕人找么?哎,哎,把气给放喽,汽车就跑不了啦。”
“我喊咋么了?!”夕霞一指汽车,瞪起眼睛说:“领头围车的是张玉海他哥,他嫂子也在呢,你放着自家人不去帮心,尽想着为外乡人着急,你心里尽想些啥呢?”
段雨涛爬上土墙,仔细看了看,认出了紫脸汉子正是张玉海的四哥,同时,也认出了几个去过张村的张家亲戚。那些亲戚在离开张村时,是他开着手扶送回到赵家庄去的。
夕霞挥着手大声地嚷嚷起来。她是张玉海的干女儿。仅仅是名义上的,她在明里暗里都称张玉海为老张,从不称呼“干爸”,她一点儿也瞧不起张玉海,但对他和母亲的暧昧关系,却是好奇而不反感。农村的封闭式感情生活,引发着夕霞这样的少女少男们的掀帘之心,她(他)也和城市青年一样,也在悄悄琢磨着“色情”的范畴。
围住汽车的人们吵嚷的天惊地破,夕霞的叫喊声如同泥石流中的一颗石子,顺流漂去,抓都抓不住。
段雨涛和卿婧的脸色涮白啦。车上人的凶吉祸福牵扯着他和她的心。卿婧的眼泪淌出眼眶,眼见着同伴们身处险境,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这样的景状放在富有母性心肠的人身上,是难保不落泪的。
段雨涛束手无策地看着卿婧,想说些劝慰的话,又怕夕霞生事,为难的直皱眉头。他在与张村知青共同劳动的这段时间里,与知青们建立起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他喜欢知青们的直言不讳,知青们喜欢他的纯朴厚道。彼此都觉得富有人情味儿,相处起来倒颇象兄弟姊妹一般。因而,他理解卿婧的心情,有些急切地盼着奇迹出现,能使知青们安然离去。
汽车上出现了米娅娥,夕霞收住叫声,盯着米娅娥看起来。米娅娥的衣着打扮,是夕霞刻意模仿的对象。她每次见到米娅娥,都要停下来,观察下米娅娥的音容笑貌,然后,细细琢磨米娅娥的美在何处。
“呀,呀,车上人往下倒啥呢?”夕霞指着汽车大叫。
卿婧抹抹泪水,看着驶出险境的汽车,露出笑容。
“眯人眼哩。”夕霞继续叫着,“这个男的,是谁呀?咋这么损哩?!”
“瞎不了眼的。”段雨涛说着,微笑了一下。
人群前边,忽然暴起大笑声响,“哈哈......”地持续了好一阵子。后边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削尖脑袋向前挤。被堵在公路两头的汽车使劲地鸣喇叭,挡路的人们却象在自家院里闲谝那样,正眼也不打量一下车辆长蛇阵。
夕霞挤到前边去啦,卿婧在土墙上面,望见夕霞和紫脸汉子讲起话来,段雨涛拉拉她的衣袖,两人跳下土墙。
“农场人该着祸啦。”段雨涛忧心重重地说道。
卿婧咬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