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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生命，在其展开的过程中，始终要求诠释。在生命中，我们会遇到挫折、苦难、成功、欢乐，无论是什么，我们的心灵都自然地要求诠释。苦难时要勇敢面对，顺利时要真能体验欢乐。书虽然不能代替我们自己对生命的诠释，但可以帮助我们。

●     一部好作品，是一个三棱镜，是用来折射阳光的。不同的心灵会折射出不同的景象，碰到了一本好书，就是碰到了一个伟大的三棱镜，它会给你启发，给你力量，为你打开新的视野。

●     对书的评价其实不存在最后的权威，真正有资格评论的，是你自己。也许某人终生都把一本认为不太有意思的书当做他自己的世界。一部伟大的作品就是一个世界，人生的酸甜苦辣都在里面。哪怕他只是讲述了某个人物的有限的生活，但它却仍然可能折射出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     从一部《红楼梦》中，不同的中国人读出不同的东西，可见它的包容之大。不朽的作品就是这样地活在无数世代的人们对它的一次又一次的解读之中的，它的生命就在无数次新的诠释中延续。

●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我们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逐渐认识自己，而这个过程就包含了与那些伟大的心灵的对话，用这些心灵对生命的曾经做过的诠释来充实我们自己的心灵，这就是真正的读书，读真正的书。

●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聆听音乐，感受最深的时候，总有一个冲动，就是想唤醒所有沉睡的人：你们还睡着干嘛？人间有这么美妙而感人至深的境界！在这样的境界中，我们超然物外，对于这个由现实利害所构成的世界有一种优越感。这是只在艺术欣赏中才能有的感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高于这个世界，因为艺术把我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     发烧友们有许多欣赏音乐的知识，这些知识我都不懂，但是，我总是相信，我以自己的方式喜爱西方古典音乐，自成理由，不必担心知识够不够。这是第一。第二，我有一个基本的信念：音乐不是用头脑听的，是用心灵去听的。音乐是对我们所领会到的命运的表达。音乐安慰我们的心灵，宣泄我们的情绪，完成心理上的某个效果。

●     无论今天的人们如何疏远西方古典音乐，我们总须承认这是一个伟大的艺术殿堂，有无穷的宝藏。当现代科技可以让我们把一个伟大的乐队和一个伟大的指挥家装在口袋里的时候，这个宝库就向普通人开放了。每念及此，我总有一种幸福感。

●     巫术是原始的艺术，艺术就起源于巫术。巫术是一种魔力，它激发每个心灵的情感和意志，让生命的目标变得更有意义。在无限的将来，只要人类还在，就仍然需要巫术，即需要艺术。

●     今天，艺术变成个人的事情。我们的心灵需要艺术，我们无法满足于一个纯粹科学理性的世界，我们不甘心在利害得失的关系中被压抑。我们不仅需要趋利避害，我们的生活还要有一种意义。

●     个性与命运的抗争，是引导西方近代音乐获得其辉煌成果的一条主线，一个基础。而且，它不仅具有近代的意义，也具有普遍的意义。直到今天，我们实际上都感受到这一影响力。我们追寻个性的理想，追求我们内心对生活的解释权。

●     西方古典音乐的殿堂提供了领会世界的各种角度和视野，它如此丰富：既有伟大的英雄主义，又有悲观失望的情绪；既有虚无主义，又有宗教情感；既有冲动与欲望的自然流露，又有对清纯的爱情故事的细腻刻画。这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我们可以在其中阅历人生。

●     对我们所处的文明，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民族乃至人类的命运要有一种深切的体验的话，我们至少应有三种修养：音乐的修养、哲学的修养、诗歌的修养。

●     我们如今是在个人的灯光下聆听音乐，在个人的灯光下思考哲学。在聆听和思考的同时，我们不要错过伟大的作品。它们是一种养料，我们的心灵因此才有可能变得丰富起来，也许还汲取了力量。

●     音乐开启了潜伏在我们的力量中和我们的生命幸福感中的真理，在那些了不起的音乐作品中，我们的命运被表达了，我们的希望被表达了，我们的可能性被阐发了，我们的信心来了。这是一个本真的世界的打开。

●     我喜爱哲学、文学和音乐，这都是我人生的需要。我们是孤独的，但我们又不孤独。我们通过哲学、艺术而不孤独。我们应当对哲学、艺术和音乐感恩。我们珍惜我们唯一的一生，我们种下慧根，让这一生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总要活得富有意义。

●     我们怎样赢得对当下实际情景和当下实际利害关系的超越？通过一个领域的活动，这个领域就是人文精神的领域。我们读一部小说，读一部史学著作，读一部哲学作品，我们获得了什么？获得了对超越性存在的感受和领悟。

●     我们读历史，读出了悲喜，就是有了感悟，就超出了事实的限制，进入了对超越性存在的领会。接下去你想做的事情，就是设法理解自己的悲喜的性质和意义，这就是说你要把这些感悟上升为思想了。

●     艺术是为了满足我们做白日梦的需要。艺术作品并非给我们娱乐，也不仅仅满足我的审美趣味，也不是让我们做一场白日梦，或者帮助我们宣泄情感。它们启发我们，引领我们，滋养我们的心灵，是我们灵魂的导师。

●     当我们沉浸在一部伟大的交响乐中的时候，在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许多。这种经历让我们的心灵丰富起来，让我们的视野开阔，让我们的境界提高，让我们的情感变得更加深刻，对于人生，对于世界，会有一种新的洞察。

●     停留在钢筋混凝土中的人生，并非真正的人生。人心还有“无限心”的一面，那就是突破有限的个别处境，去领会到一种无限的东西，领会到超越的境界。

●     当代人的生活是忙碌的，特别是在现代化的城市里，我们处于一种快节奏的生活之中。在资本所导致的进步强制的驱迫之下，我们几无闲暇，何论静观？我们甚至连看一看蓝天白云和路边的花草的那种悠闲的心情都已消失。但是，倘若我们经历了严重的挫折，经受到命运的打击，我们才会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灵有如沙漠一般荒芜。于是，我们想要奔向心灵的绿洲。这绿洲就是艺术。在这片绿洲上，我们有可能观照真理。

●     流行歌曲总是如流星般划过音乐的天空，它们固然层出不穷，但也同样纷纷扬扬地坠落，甚至还来不及谢幕。至于西方古典音乐中的作品，就绝不是这样的。聆听这样的作品，需要耐心，才能慢慢进入其中。你每天听一些段落，突然有一次，在某一个段落中，你就被感动了。你需要的只是这样的一个突破口。所谓的“听懂”，指的是被它所打动，感到它是如此的美，而这种美的感受，与流行音乐给予我们的感受迥然不同。这是一个博大的世界的开启，而这个博大的世界其实就在我们自己的心灵深处。作品的整体就此出现了，它的每一个乐句都充满了丰富的意味。从此，这部作品就成了我们的一位知心朋友，它独具风采、胸襟广阔，而又情趣丰富、深沉有致。

●     我们通过研究生阶段所掌握的学识，本来就与一切外在的成功没有直接的联系。我们养成的才、学、识、德，乃是思想的视野和心灵的力量。在我看来，这才是我们获得的学位所具有的真正涵义。

●     孔子也罢，孟子也罢，庄子也罢，老子也罢，他们留给我们的哲学典籍，都是阐发我们中国人的生命情感的真理，让我们的心灵得到滋养。在读这些典籍的时候，重要的是感悟，而不是逻辑上的推理和思辨。

●     理想如星辰，我们永不可能触摸到它，但我们可以像航海者一样，借星光的位置而航行。这星辰其实并非远在天上，而是在我的心里。

●     人生应当有癖好，没有癖好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癖好有种种，我认为人生最高的癖好应当是艺术和哲学。

●     我们进入这些古典音乐作品，是为了看到和听到自己。但是，你听得到你自己吗？假如你的心灵是不够丰富的，假如你对人生的体验是肤浅的，你只能听到一点点。听到一点点，也有好处，它会引导你。艺术作品的伟大性，以及它们之于我们永远是人生的导师，就在于这一点。我们时常需要它们来引领我们。

●     只有在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中，我们才能领会到人生的真谛。对人生的领会，当然是离不开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际遇的，但是，我们光有现实生活的际遇，而不进入伟大的作品，我们的心灵就不会有力量。我们对伟大的古典艺术作品的热爱，就是对人生真谛的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