佗城正相塔
(2015-11-17 10:39:18)分类: 散文 |
佗城正相塔
在佗城古镇的南面不远处,有两座高耸的古塔,我们习惯上把它叫作老塔和新塔。两座古塔直线距离不足五里,始建年间却隔了几个朝代。被称之为老塔的建于明,被称为新塔的则建于唐。至于为什么会把老的叫成新的,把新的叫成老的,至今也没人去细究。只是从外观上看,建于唐的塔白灰粉刷,犬牙出檐,虽经千年风雨剥蚀却历久弥新,而且还有一个別名叫正相塔,塔下的古寺又谓之正相寺。
正相塔的名字与吴潜相关。吴潜是安徽人,1217举进士第一,理宗淳佑十一年为参知政事,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崇国公。这在南宋年间可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一品大臣了。但凡是才华出众又刚正不阿的历朝宰相,都是仕途起伏官场跌宕的命运。吴潜在数十年的宦海中也一样起落无常,饱受打击。景定三年(1260),宋理宗一怒之下把他贬到岭南的龙川安置。这一年他已是65岁高龄了。也就是这一年,已降职在宁波任沿海制监大使的他一想到元兵袭扰,仍忧心如焚,当远在四川的战局取得了暂时的胜利,让他激动得彻夜不眠并赋《海棠春》词:“海棠亭午沾疏雨,便一饷,胭脂吹尽,老去惜花心,相以花似语。羽书万里飞来处,报扫荡,狐嗥兔舞。濯锦古江头,飞景还如许。”这是一首借海棠抒发悲慨情怀的词,表现出诗人对战局的担忧和壮士暮年对南宋王朝的忠忱。
吴潜的刚正不阿还表现在他的奏疏上,谈到国家的安危乱源时,他竟是如此直白地对皇上陈述:"盖自近年公道晦蚀,私意横流,仁贤空虛,名节丧败,忠嘉绝响,谀佞成风。天怒而陛下不知,人怨而陛下不察,稔成兵戈之祸,积为宗社之忧……”。此奏虽然铮铮忠言,句句属实,但此言一出,除了把贾似道得罪透了,也把皇上给得罪了。看看, “天怒”加“人怨” 的 糟糕政局,陛下居然“不知” 和“不察”。那皇上不成了地地道道的昏君?这还不够,在立太子之再次进谏:“臣无弥远之材,忠王无陛下之福。” 这不是火上浇油?
其实在此之前,贾似道把吴潜派他前往鄂州戍边之事一直怀恨在心,在他看来,吴潜如此安排无非叫他去前线送死,他在诗中咬牙切齿地把吴潜骂了一通,连吴渊也不放过:“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毒业虫,夤缘攀附有百足,若使飞天能食龙。” 在这首打油诗里,贾似道把吴潜吴渊兄弟比做了毒虫,挑拨皇上若是再不加以竭制,连皇帝都敢欺负了,何况他这个小舅子。贾似道治国谋政虽不怎样,但吃喝玩乐,坑蒙诈骗,离间中伤的歪才却真是不能小觑。要不他怎能在鄂州前线私通敌军几年而不被所察?及至后来还可乘蒙军自撤之机邀功请赏?瞒过了朝廷百官和皇帝?
有了以上的一连串的事件,等待吴潜的将是人生悲剧的高潮部分。被激怒的皇上朱笔一挥,吴潜便如瑟瑟的秋风中一片枯叶飘向岭南,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来到了蛮荒偏远的古循州。龙川接纳了这这位从凄风苦雨中走来的垂暮老者。吴潜年老体衰,来到龙川之后早已无职无权,寓居在古塔下的古寺中,形单影只,粗茶淡饭。纵使如此,他仍不甘寂寞和懈怠,他总想着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光,为龙川百姓做几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他是教育家,他利用自已的人脉资源和自身才学倡办了三沙书院(即东山书院),开启古城南宋理学之先河,几年间学子数百,学风日盛;他还是水利专家,他利用在浙东治理郢江的经验修筑了古镇与正相塔相连接的防洪大堤,使万亩良田洪不受涝,旱不遭灾;他又是农艺师,改造落后农具,引进优良作物品种,传授了许多先进的中原耕作技术。这一切一切都让龙川百姓铭记在心。
1262年,是吴潜贬至龙川的第二个年头。正在得宠的当朝宰相贾似道认为报复吴潜的时机已经成熟,便把一个叫刘宗申的人派往循州任知州。此人可是贾似道一手提携的心腹干将。新任的刘循州深谙主子的用意。他在循州府的治所佗城备置了好酒好菜,为这个曾是一人之下万人至上的吴丞相举行了67岁生日寿宴,饭后不久便“暴卒而死”。 吴潜死得蹊跷。有人怀凝是刘循州在酒里下了毒,也有人说当吴潜闻知刘宗申来循州任职时,就料知贾似道要对他下手了。并不止一次地对友人说过:“吾将逝也,夜必雷风大作。”果然死时风雨交加,上苍发怒。这些坊间传说均无从考证,但吴潜临终前所作《谢世诗》和《谢世颂》各三首,印证了他的某种预感。其中《谢世颂》诗中云:生在湖州新市上,死在循州贡院中,一场杂剧也好笑,来时无物去时空。
吴潜死后13年,也即是1275年,他的所有罪名都被彻底平反,而参与进谗和迫害他的宰相贾似道也被革职流放,走向了与吴潜的同一个地方——循州。这与吴潜遭贬时刚好隔了15年。于是在民间便传诵着一首极具反讽意味的调侃诗:“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
朝廷的平反和追谥不一定能说明什么,但能让百姓自发纪念的贬臣一定是好官。功与过,是与非,荣与辱,世道人心,自有天理。贾似道在南贬的路上,沿途所至,万民唾弃。押解他的公差叫郑虎臣,这可是条血性汉子,他想起吴潜等诸多忠臣良相均死在这个家伙之手,一路都逼他自尽。贾似道贪生怕死,心存侥幸。郑虎臣不由怒火中烧,一句“我为天下杀你,虽死何憾!”这个恶贯满盈的“贾循州” 终被锤死在漳州的木棉奄中。而吴潜终老之后,龙川百姓却把古寺和古塔改为正相寺和正相塔,村民把他与寺內的白衣观音一起供奉膜拜。
七层古塔,一千多年的时光叠加,堆垒起一座历久弥新的巍峨丰碑,寄托着龙川百姓对吴丞相的永恒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