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勃朗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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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勃朗峰阿尔卑斯山雪山旅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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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勇攀高峰的时刻,是次是次破纪录的尝试,去看阿尔卑斯山脉最高峰——海拔4810.9米的勃朗峰。勃朗峰位于法意边境,法语意为“银白色山峰”。山体由结晶岩层组成,常年受西风影响,降水丰富,冬季积雪,夏不融化,约有200平方公里为冰川覆盖。
早在没有现代设施的勃朗峰地带,这日熠其上光晶耀眼的魏然群山,想必是平凡生活中的另一个世界吧,是一个神秘地带,是一个精神出口。180年前,雨果面对它说:凡是伟大的东西都在周围打上这种印记;对着这高峰沉思吧,它确实是地球的一极,可以给我用作诗人神奇的表述;150年前马克吐温在盛夏时徒步登山:我们亲睹了勃朗峰——阿尔卑斯之王,我们拾级而上,这座尊严的雪岭也随之而愈升愈高,矗入蓝天,渐而夺据整个穹苍。70年前,雪莱眺望远方,写下了整整五个章节的长诗:“勃朗峰在高处闪亮,力量亦然,沉静和肃穆的全能大力啊,喧闹万分,却充满生死。那些静寂的黑暗和无月之夜,那些孤光闪亮的白昼,但当冰雪降临,自山上而下,却无人敢见。”昔日的文豪置身群山中,身躯越发渺小了,思想却在无限扩张。
我们乘坐公车前往缆车站,公车里挤满了登山滑雪的人,滑雪者身着专业滑雪服,雪板花色各异争奇斗艳,他们脚踩着沉重的雪靴,使每个人都显得格外高大魁梧,他们头顶头盔,头盔上的雪镜反射着五光十色的世界。
在勃朗峰的滑雪场多为高级黑道或顶级野道,前往的都是滑雪高手或寻求刺激的极限运动者,车上的人群庄严而充满仪式感地缓缓逼近大山,缓缓逼近这座世界级的滑雪胜地。他们不动声色的面庞下藏着的是片刻后即将与雪山共舞的惊心动魄,满车寒冷坚硬的滑雪设备像是上膛的武器,看啊,战场渐渐逼近了。
登上缆车,随缆车上升至近四千米的山峰,缆车刺破浓云,蓝天随即乍现,煞白的阳光从高空普照群山上皑皑白雪,反射着不锈钢一样刺眼的光线,光太光,白太白,视网膜刺痛,睁不开双眼。我深深吸了口气,毫无杂质的高海拔空气透彻无比,但还来及认清空气的质地,狂风就像黑夜一样盛大的来临,寒冷令人慌张,我竖高衣领,带起帽子,碎雪随风飞舞,吹到脸上的风如刀割一般,硕大的雪块如从天而降的石子,飞到帽子上而后“咣当”碎落而下。在一座座不同高度的观景台上短暂逗留,拍照片刻,脚趾和手指便冻得如冰疙瘩一样。
山顶气压极低,快走两步就心跳飞速,我在耀眼的白光中陷入强烈的无力感中,猛烈蹲下起来的一刻,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我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气,渐渐放慢脚步,眯眼看白光下的大山,起伏的雪山和冰川,从上至下完成了四季的预言,耳边的空气在低吼,像是灵魂出窍的动静。它们承载着历史,又预知了一切。
这些早已存在在广袤土地上的自然事物,在人类意识未觉悟以前就已经存在了,群山,群星,空气,河流,树木,这世间万物的一切,自然界一切的一切。我闭目合眼,置身于呼啸的山峰之巅,皮肤可以感觉出分砸而来的粗拉的冰雪质地,我将冰川凝雪的清新味道深深吸入肺腑。我夹在白与白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山顶常见成群结队的登山者,他们背着半人高的登山设备,滑雪板插在背包两端,腰部挂着的尼龙绳用来在山顶极陡、狂风肆虐时将同伴系在一起。他们脚踩带小尖刃的登山鞋,从高向下,一步一步稳健地向山下走去,稍平缓处就可以滑雪前行。探险旅途漫长而未知,背上卷起来防潮垫用来在雪地上做短暂的休息,头盔上安装好头灯,用于夜间行走。
登山者的户外服在蓝天白雪中耀眼无比,他们的体温使千年积雪暗暗消融又瞬间凝固。我们站在山边的观景台上眺望着他们,他们的行进队伍在绵延的阿尔卑斯山脉中闪现了片刻后很快消失不见。我们多么渺小,生命如尘埃般转瞬幻灭,然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人类明知其渺小却努力为此抗争一生,生命因其有限而可贵,血肉之躯因其渺小而精神可畏,这不屈的意志和无解的生命啊,我想着想着,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在身体冻僵之前,我们乘缆车下山了。
白雪渐渐消失,身体逐渐回温,走下缆车,看见穿越城镇街道的黄色阳光从云隙间流泻下来。山下阳光漫长,岁月流淌,融雪声潺潺,河流湍急,鸟雀成群,露天咖啡座座坐无虚席,勃朗峰的严寒和低压渐渐淡去,连同所有的群山,都缓缓变成了小镇的背景,远远看去,这背景有似谜一样的纵深感。暖洋洋的心情让流动的风变成了一条弧线,阳光和温暖太令人欢喜。这世间万象仿佛终于握手言欢了。
我的触觉远比刚才敏锐,周围的空气增加了透明感,旅行广告,纪念品商店,热闹的餐馆,谈笑的旅人……
现实感重新将我们包围起来。
云雾缭绕
踩上玻璃地板前需要穿上特制的大拖鞋。
回温时。





歌德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在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中,在图书馆工作的大岛总是提起这句话。
小说中的配角星野是个每天庸庸碌碌,不爱承担责任,从不读书,自我意识微弱的人,
却因为机缘巧合跟会同猫讲话的中田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旅程。
他在途中听到了贝多芬的《大公》时开悟,有了自省的意识。
他在图书馆遇到大岛,他问:
“你认为音乐有改变一个人的力量吗?比如说自己身上的什么会因为某时听到的音乐而一下子发生变化?”
大岛点头。
“当然,体悟什么,我们身上的什么因之发生变化,类似一种化学作用。之后我们检查自己本身,
得知其中所有刻度都上了一个台阶,自己的境界扩大了一轮。我也有这样的感受。
倒是偶尔才有一次,偶一有之。同恋爱一样。”
深蓝的地球缓缓在太空转动,时间缓慢而扎实地向前推移,
生活中的境遇让生命的刻度产生变化,让生命变得粗糙与沉静。
隔土静听,犹记起曾经的承诺和戏言,
仿佛过眼云烟。
人的肉身随着时间流逝成长衰老,然而精神不是,
它可以飞奔,可以倒退,可以归隐,可以停留,不断耗损,又不断重建。
歌德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你看遥远的雪山之巅那闪闪烁烁的光,多像人生的明暗啊。